在暴怒中失去理智的君王,在听闻崔煜的说辞之后,逐渐冷静下来。
身为一国之君,他并非无力承受失去一个儿子,但他却无法忍受失态超出他的掌控。而此时,崔煜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摆明,将他混乱的思绪理顺,心中的焦躁不安便也随之平息。他看着燕鸿,眯起双眼,这样不似凡人的出众人物,好似心思略微偏狭都是对他的侮辱,狠心摧折这颗玉树更让人觉得罪过。
但北山啸则不是普通人,他是弑杀兄弟亲族,用尽手段才得以上位的君王。
燕鸿对于他来说,仙葩也好,奇株也罢,与旁人无异,都是可以踩在脚下的蝼蚁,最多成为悦目的玩物罢了。他眸光中含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机,问道:“你是说,这个人,是百盟派来的细作,企图趁乱谋杀太子乱我国本,助百盟一统山河?”
崔煜人老成精,对于北山啸则的多疑暴虐再了解不过,丝毫不敢怠慢,从怀中掏出那封泛黄的书信双手举起。“此为证据,请君上过目。”
杨承志见状,急忙上前接过递到北山啸则面前。
北山啸则细细看了多遍,然后将目光在此落在眼前俊美的青年人身上。
从进入云极殿开始,这个人就一言未发,神色间也毫无恐惧之色,是认命还是另有蹊跷?
三公主长垂的睫毛微微颤动,走到殿前跪下,说道:“父君,此人早年在靖国时,儿臣赏识他的才华,几次请他入公主府都被拒绝。后来他从大安再度回到靖国,儿臣也多次相邀走动,没想到,他竟然……与百盟有所瓜葛。儿臣不察,请父君降罪。”
崔煜听到三公主的话,目光闪动,也赶紧借机说道:“启禀君上,崔家四房之女崔蕴流落在大安多年,想必这燕鸿早有谋算,在很早以前便加以蛊惑,以谋今日之事。臣对此种种,竟毫无所觉,请君上降罪……”
崔家女儿入东宫做侧妃,自然是宫里暗示崔煜的结果。但崔煜选择崔蕴,一来因为她是四房嫡女,出身过关。二来也因为她在崔家并无根基,将来太子万一不成,作为弃子不会牵动家族其他人。
这点心思明眼人都能看个清楚,他生怕北山啸则因为太子之死迁怒于他,所以此时借着三公主的话头接上,只要三公主不被降罪,他自然也能逃过一劫。
北山啸则听了他们二人的话,眉目沉凝,并未立即开口。周围匍匐在地等候发落的太子侍从都噤若寒蝉,生怕什么动作在此牵动君上的神经。
殿内一时寂静,针落可闻。
片刻,北山啸则看着一声都未曾辩解的燕鸿,声音微带着暴怒之后的嘶哑吩咐道:“将此人关入大理寺候审!待皇后跟太子的身后事落定,再行处置!”
这便是要细细查证了。
崔煜不敢多言,连忙躬身称“是”。
……
炎炎夏日,似乎在王皇后跟太子故去之后才终于到来,炙热的气息笼罩整个京都,让人不禁怀念起之前连月阴雨的凉爽。
得了千粮饼制作方法的岳荣廷丝毫没有死了女婿的悲痛,和李庆元忙的不亦乐乎。李庆元本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这次却也忍不住问道:“老岳,你……你家里可还好?”
岳荣廷不解道:“我家里?挺好的啊。”
李庆元听了这话禁不住一咧嘴,小声道:“我说老岳,太子爷没了,岳然侄女……额……太子妃那里怎么办?”
言外之意,你这个做爹的也太没心没肺了!你女儿死了夫君,你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
岳荣廷听着这话恍然明白过来,他僵了半晌,话才想背书似的从口中蹦了出来,说道:“太子殿下遭逢奸人杀害,我自是悲痛万分,但家国之事近在眼前,太子妃虽是我女儿,我亦不能因她疏于正事。”
李庆元狠狠翻了个白眼,啐道:“你少跟我打马虎眼,我还不知道你,宠女儿能宠上天!如今她这般境遇,你不心疼才怪。你这话怕是别人教给你说的吧?旁人看不出来,你我多年相交,我还看不出你?快说!岳然侄女可否有了什么妥善的安排?我若能出一份力,你千万别藏着掖着!”
岳荣廷老脸顿时耸拉下来,低声说道:“你能不能不拆我的台?我是个粗人,讲不出道理,这话自然是有人教我说给人听的……”
他将李庆元拉进屋子关了门窗,抹了抹头上的汗,小声道:“你我都是粗人,管不了那么多礼数教条。太子妃若是别人,我自没工夫操这份闲心,但她是我的女儿,我如何能忍心让她十几岁年纪就为个死鬼守寡!就算这死鬼是太子也不行!”
若是旁人听了这话,兴许会吓得不敢再听下去,但李庆元并非旁人,他与岳荣廷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生死常在眼前,所见所闻让他们更懂得生命的可贵。在他们看来,征战沙场是为了国土与百姓,并不是为了让高高在上的皇族过的舒坦,因此心底对皇室也没有多么敬畏。
人命没有高低贵贱,任何人都有好好活着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