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各位读者,一般做官的恨不得治下无事,人人大同,哪有自己赶上去问的道理。原来这《春欲滴》种田文为讨读者喜欢,虽是架空,但大体时间类似南宋康王南渡的时期,除了国号大楚,其余人情世事,皆类绍兴年间。
此时官家杭州驻跸,改名临安,下文也直用正史称呼。各位读者就当是南宋初年历史的一个并行空间罢。
话说这临安南北展,东西缩,南北都有县附郭。有道是三生不幸,知县附郭。这县尊府尊同在一地,当县官的可不得小心翼翼,生怕被上官厌弃。
也是这天凑巧,南北二县正陪着府尊,突然间楼下不远处吵嚷一片。南县县尊急得头大如斗,北县又乐得上眼药。见府尊都过问了,只能硬着头皮审问。
一问才知是因赌卖妻的事,那男子刚开始还振振有词,是欠钱让妻子教女红。结果招来左右帮闲一问,原来那赵官人家养娘都有十来个,根本不缺针线人。而且所欠甚多,根本不是卖为针线人就能还得清的。
再看那卖妻契,连体带幽香,左乳有痣都写了出来,一看就是要往腌臜地卖。恰好这冯府尊是妾养大的儿子,最恨买卖妻子,一时间令左右公人,用刀鞘掌男子脸,打下大牙好几颗。
周围男子还不带怎样,女子一听是卖妻为妓,各种诅咒唾弃。又听闻是赌光妻子嫁妆,一些老成的看客也各种不齿,一时间见那男子满地乱滚,狼狈不堪。
那冯府尊为妇人出气后,问起家中还有何人。那妇人虽软弱,却是精细,知道这大官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深怕扯出已被慕容九打得不知生死的赵官人,连累女儿和恩公,就遮掩几句,只说女儿被藏在某处。因是随意一提,众人也不疑。
话说府尊放下纸契,对妇人安抚几句。虽然男子卖妻为妓寒人心,却没违反法律。还有那穷汉子典妻为他人妾,期满后再转租别人的。
女儿家只要嫁了人家,就成了一件走动的财物。家里有闲钱的时候,还能穿几件绸缎戴几股金钗,在外人面前夸富耀贵,给自家官人长脸;生不下儿子,也不管是男子精子里y染色体抢不过x染色体,只说这媳妇没娶好;若没儿子还不纳妾,就是醋缸,一点都不贤良。
这还是家中富足的情景。若是一般百姓,管他是男是女都要求食。心里不畅快,男子可以去勾栏瓦子消消火,可以大醉一场,再不济也能打骂妻子儿女。女子若要当那贤妇,省吃俭用,即使有了空闲都要洗衣做饭。
就算是嫁妆里的一根簪子,说不定都要被男子摸了去赌博。如果年景再不好,卖妻为妓赚几两银子。正头娘子已是这样,妾更不用说。可能万中之一有个天道照顾的,那也不是我们要讨论的了。
府尊可怜那妇人,但契约上五十两银子,这家人不得不还,男子已被送去挖湖泥还债了。正好契约没送官登记,便问这围观众人,有谁要救这妇人出火坑,积个阴德。
☆、4
那府尊见妇人可怜,便问围观众人,谁愿接手妇人的身契。问了再三,没一人应答。连慕容九都攥着丐帮张小四藏在破庙的银子,犹豫不决。
若是平常好年头,小康之家许是会买了那妇人做个养娘。临安接驾才过了几年,百业缺人,但五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多少富足之家从汴梁城逃将出来,只落个干净身子,箱笼细软全丢了。
若是遇上那不良之人,男做苦力,女为娼妓,这还是有得活的。没得活的,只能像文中小九一样,被老乞帮闲们欺骗,为卖大力丸损了身子,几天就能奔了极乐。
慕容九不知将来能否顺利找到活儿干,那张小四的二十两银子是活命的根本,舍不得买这非亲非故的妇人。就算是买,也不够五十之数。于是隐在人后不言语。
那妇人见众人冷漠,救女儿的恩公也不知有没有寻来,在清风楼下放声大哭,直哭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那府尊有心帮衬,但这妇人买了,不好向夫人交代;若是赠了别人传出名头,会被同僚视为买名声。
等到名声起了,团头叫花们闻了腥,都来讨要银钱,虽然救急不救穷,到底不是个好看相。只得先赠了十两银,两县不敢越过上官,共凑了二十两放在堂下。
围观的人看得啧啧有声,一传十,十传百,连那午食都不用了,全挤在清风楼下看“苦妇人遇人不淑,贤府尊全义名节”怎么收场。
人群里各种议论,有劝富商客人买了妇人扬名气的,有让大户出钱讨府尊欢心的。但那妇人只是收拾得干净,不甚有姿色,做仆婢顶多值十两银。再说还带个三四岁的拖油瓶,典租十年还要给食给衣,有钱闲汉们于是都磨蹭不上去,看其他人怎么做。
慕容九听见闲汉们没聊几句,话题就转到“若是把这妇人带到浴肆,香汤一洗,待到灯烛一灭,小小紧紧赛花魁”,各种猥琐乱想,怪不得一般女子不愿上公堂,被闲汉们品头论足。背后筐里的小儿估计睡足饿醒,开始哇哇大哭,周围人眼睛于是全盯在慕容九筐上。
慕容九硬着头皮走了出去,按着男子的规矩行了礼,说自己是独身孤客,没人打点家务,只有二十银,剩下的愿意和那妇人一起以工抵债。那妇人认出慕容九,却不敢交谈,生怕被人误以为与慕容九有私。
府尊见慕容九人物诚恳,背后小儿又嗷嗷啼哭,动了恻隐之心,便做了身契证人。这时,有一总角小厮上来,递给慕容九十两银,说是自家主人给的,还说甚么难得有心人,只愿慕容九好好待那妇人。此事最终完美收场,众人闲谈叹息后,都觉得肚内空空,一时间全散了。
慕容九见那小厮走的急,又没问到姓名,正在踟蹰。一旁看戏半天的婆姨告诉她,小厮是南县县丞家人。盖因大楚重文轻武,那武举人王县丞很是受同僚排挤。而他急公好义,倒是和衙门里刀笔吏们相熟。
打听到县丞最近去了郊下,估计送银子的是内眷了。然而小九和那王内眷一天一地,没甚联系,只能暗暗感激,让那妇人随后给府尊和王县丞立了长生牌,日日祷告罢了。
这事告一段落后,慕容九带着妇人小儿来到女主酒馆。女主已知道刚才清风楼的大新闻,酒馆扩大正缺人手,寻问一番后,让那妇人背着小儿去灶下帮忙,慕容九留下来半做账房半做小二。
盖因为文中小九仰慕李盛,常在账上帮忙,让李盛有时间温书,一些账目小九也是能看得过来。恰好李盛因为冯瑜求亲之事受了刺激,决定要发愤图强,这账房位置已是辞了。慕容九一人忙两人活,那妇人也不是个偷懒的,再加上小儿也可怜,女主便留下了三人。
这酒馆的活儿样样顺心,只是一点不好。慕容九不想去伙计房睡,万一被看破身份就糟了。若是在女主身边恢复女身,却又因为未婚女子就是女配,下场十分凄惨。慕容九打定主意要女扮男装,瞒到“黑脸小兵戏李娘”之后,至于前面的章节,见招拆招罢了。
慕容九想要独自一个人睡,但女主家中没有单人小间。那妇人的小儿吵得同屋烦躁,正好和慕容九凑一起,住在后院角落里。
酒馆里其他伙计们对着慕容九挤眉弄眼,还有那好事者去听房脚的。不过众人都认为养娘和男主人住一起没什么不对,租期十年里,养娘赚的钱和生的孩都是男主人的。这些日子以来,慕容九每每私下感叹做男人真是爽。而那妇人则低眉顺眼,把所赚之钱交给慕容九。
那妇人自言夫家姓罗,娘家姓乔,身边小儿只叫着大丫。众人怜她前些日子受了苦,都唤她乔娘子,一点也不提已经放妻的罗家。那大丫懵懂,有吃便是爹,几天下来爹爹已是叫得腻熟。
慕容九是哭笑不得,乔娘子却每每红了脸道歉,慕容九也只得应了。酒馆里有一人张小甲,甚是热情,一会儿因为和张小九同宗,要结拜兄弟;一会儿又劝小九,说那乔娘子对小九有意。
“兄弟真是不精细,没瞧见那乔娘子只给你补鞋”,张小甲砸砸嘴说,“虽说这乔娘比你略略长了几岁,但手脚麻利,人物干净,比那些从良的小娘们强多了,只有个丫头确是麻烦,到时候开了箱笼说门亲,也不算薄待了”。
张小甲说一次便罢了,经不住他一有空便唠起了这嗑。那乔娘虽然每次羞得避开了人,倒也是没有哭骂反对。街上婆姨都劝小九不要眼高,那妆奁丰厚的小娘子是难求的。
慕容九(张小九)很是不明白,怎么没几日,伙计婆姨们都替那乔娘子牵起了红线。原来这世人总有为他人谋划的毛病。见你是孤客,就要给你配个小娘;见你还没出阁,就要引来小官人给你瞧。
多少张生莺莺,就是这样被凑起来的。等到事情发了,三媒六聘,一床锦被遮掩了还好;若是因奸杀人,未婚生子,这些牵红线的早早躲了个干净。于是正经人家最厌那三姑六婆,等闲不放入家门的。
张小九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又有一件事烦恼。原是这身体的例假来了。这张小九之前瘦骨嶙峋,一直没有葵水,这段日子有吃有喝,开始悄悄遗出了红。乔娘子还以为小九只是病了,日日熬粥烧水,很是贤惠。
这段日子,小九每天和衣入睡,举止斯文,又疼爱大丫。乔娘子暗暗瞧在眼里,心已偏向小九。想起前夫毛手毛脚,小九却温和有礼,再加上人物清秀,同处一室都没摸进她被窝,更是心中欢喜。
只有一点不好,乔娘子想着那冤家察觉自己的暗示后,却像那锯了嘴的葫芦,一声不吭。待要问问,又脸上烧得慌,只能继续给婆姨们小恩小惠,让她们去敲敲边鼓。
不料心爱的冤家忽然病倒,又说是旧疾,不让请大夫,乔娘子急得团团转。张小九看着乔娘痴心错付,辛苦操劳,心中不忍,于是快刀斩了乱麻。
乔娘子呆呆地听着小九解释。她看着那废弃的葵水垫,脸色越来越白。忽然跑了出去,一晌午都没有回来。大丫乖乖地爬在张小九旁,学着乔娘子用那小小的手抚摸小九的额头。
小九看着大丫那与乔娘一样的杏眼,不知为何心里有点难过。
却说那乔娘子听了小九是女身,跑到后院无人角落狠狠哭了一场。正擦着眼睛从树后走出,被灶上李婆子瞥到。那李婆子可是八卦的领袖,牵线的班头,顿时“张小九病重不治,乔娘子痛失情郎”的版本在街面上传开了。
等张小九傍晚去灶上舀面吃,只见那张小甲坐在李婆子旁哭成泪人。张小九因为葵水将完,心情甚好,难得打趣了一句“怎的小甲哥,你和李婆婆失散多年终于相认”,那张小甲却恨恨得往自身胸口砸了两拳。
“小九,我对不住你”,张小甲呜咽着,“乔小妇背了她家赔钱货跑了,说是你晓得她为甚么走,还说你这样境地,她的身契就作废”,说着又砰砰补了几拳,“我真是瞎了眼,还给她说媒,水性的小妇,看着人病倒就逃了”,又说“小九你日子不多,爱喝什么酒,我一并请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