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种精气分别排于五行精气之外,首尾相衔,缠成了一道圆环。其中五行相克、阴阳相克、且又有阴阳夫妻之道蕴含其中,生中含杀、死中藏生,生伤休克之力更胜于从前。
那道化生天干的生气仿佛是擭取了他体内精气而成。炼化这一重天十二道宝禁,乐令已是精疲力竭,体内真炁空虚,再无力炼化下去,只得将神识退出阴阳陟降盘。
掐指算来,他这次炼化禁制,竟花了近一个月的工夫,耗费的心力更是远非从前可比。看来这法宝层次太高,他的修为却是还差着些,不能完全驾驭。
乐令抹去心头所思,慢慢睁开眼观看周围情景。
那水殿景致依旧,一直缠在他身边的黑蛟却不见了形迹,衬得这阴沉水底更加寒冷。乐令身上这几重薄绡衣若不胜清寒,再也坐不得那玉床,缓缓下地,在殿内外寻找湛墨。
那处寝殿是湛墨素日居住,十分宽阔,里外套间几座小殿,都由珊瑚、玳瑁之类装饰得流光溢彩、美不胜收。乐令生长在魔宗,各色奢华装饰都见得烂熟,竟也比不上这水宫装饰华美。
他边走边看,穿过重重殿阁,终于在一处殿门外见到了名能化人形的妖修。那妖修并不抬头看他,却是死死拦在门前,躬身劝道:“宫主在外宴客,不便接见道长,请道长暂且回去休息吧。”
那蛟竟真要软禁他?有了属下撑腰,他倒真是长进了!
乐令咽下满腔不悦,淡淡问道:“是何处来的宾客,在哪里设的筵席?我来时你们宫主曾说过,我是他缔约之主,在这宫中权力与他是一样的。就算别的事我管不得,问你一句的权力总是有的吧?”
那小妖讷讷低着头,只劝他回殿里等候宫主。乐令冷哼一声,将一身功力逆转,眼中魔光大盛,右手在空中虚抓,便将那小妖抓到自己身边。他托着那小妖的脸,深深望入他眼里:“你们宫主在哪里,是何人来见他?”
小妖目光散开,神智已为他所夺,木然答道:“在前头瑶光殿宴客。是方丈岛有海客来求见宫主,想请宫主相助,去探索一处距此不远的残破洞天。”
海底也有这样的洞天?这倒是大事,左右他暂时回不了罗浮,就进洞天一探也罢,总会有不少斩获。他心情略好了些,便又催问那小妖:“那座洞天在哪儿,是归这座冰揭罗宫所有么?”
那小妖连连摇头:“离这里还有三百余里海路,靠近六州东岸。那洞口是近百年才出现的,我们在宫中时也听闻过。只是那里死气浓重,周围数十里海域已是寸草不生,我等法力不足,不敢近前窥探。”
死气……乐令闻听这两个字,心里就无端生出一阵恶感,一道滴滴水花皆由阴魄化成的浊黄长河便浮现在他眼前,那种阴郁粘腻感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放开手,将那小妖摔在地上。前方白玉阶下已聚拢上了一队妖兵,为首之人横戈当胸,低头拱手劝道:“宫主有命,请道长回殿休息。”
乐令双臂环胸,扫视中庭一圈:“好,你们既然不让我出去,那就叫他来见我。你们做属下的管不了他,我做主人的总要约束着他,不叫他自寻死地。”
他就倚在那殿门口,也不再与下头妖修说话,神念一转,便连接上了湛墨体内的禁制。
虽然他的神念在湛墨体内受到压制,无法像从前一样随意控制他做什么,但这一念勾连,湛墨便已知道他醒来,双眉微敛,从席上站了起来:“我还有些宫务要处理,几位道友若无甚事,不妨就先回去吧。我冰揭罗宫虽不再闭宫自守,却还是不愿多参与外头的事。”
他对面坐着三名形容清奇古怪的矍铄老者,当中一人咧开鲜红巨口,露出嘲讽的笑容:“当年娑竭罗道友何等豪迈胆气,被人驯养了万年之后威风不在,龙性也不在了么?”
湛墨黑若夜空的眸子在那老人身上一转,右手轻挥,一道冰河猛然自地上升起,将三人困在其中。屋中无声无息地打开一道漆黑裂口,如活物一般蠕动着吞下那块冰河,而后重新合上,露出那里原本的桌椅地毯,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湛墨却是在袖中攥紧双拳,目光掠过一道复杂而沉重的神色——原本那些人也不值他一拂之力,可是万年压制消磨下来,他的力量远远不及全盛之时,甚至还不如这些旧时瞧不上的小妖。
区区三名鱼妖,他竟是要靠出其不意的速度,再和宫中阵法配合,才能将他们送出宫外。
76、第 76 章 ...
识海中如有轻羽拂动,又如丝弦弹拨,一下下连接到心头。湛墨心跳得急了几分,真炁疾转,施法将那道神识压制下去。
知晓乐令还在寝殿等他,湛墨心中不甘和挫败感倒也淡化了几分,回宫前后那段日子的消魂场景在脑中重现。那个他从海外带回来的“主人”……
湛墨嘴角微微弯起,目光愈发深沉起来。连压制他的力量都没有,算得什么主人呢?真算起来,倒更像是受他娇宠的道侣。
他们这些妖修投人修为主,多是因为修为不如人,被强行收做灵宠;还有些是因为心慕道法,宁可自降身份做奴仆,也要混到名师座下的。他从前被明序真人收入座下时,便是被那人修诡计坑陷。不得已做了灵宠,也勾连同道设计杀过他几回,最后被他强行压灭灵智、压低修为,在那道人死后竟沦为了一只混沌无知的蠢物。
想不到万年以降,他竟还有重启灵智的机会,还得了这么个柔软美味的“主人”。
他能从明序道君的墓中逃出来,这个主人也出了不少力。虽然斩开锁链的是那个罗浮的宋崇明,可是他在地宫中脱开锁链后,他没有杀了宋崇明,还将他送到洞天外,已算是了结了这段因果。能让他留在身边、放在心上的,却只有眼前这个披着道皮的魔修。
他平生最恨人修,想不到却是对这个着了魔,连一根手指也舍不得加在他身上,也不愿禁锢其魂魄,将他做为自己的奴仆。
做出这种事来,可不是着了魔,着了这个魔修的魔……湛墨轻笑一声,缓缓舔了舔鲜红的嘴唇,啜引着杯中清酒,低下头吩咐身旁侍从:“将这些东西撤下,重整筵席,请吾主到这里赴宴。”
乐令本就想出来,连引路的人都不用,只凭着那丝神念确认湛墨的所在,几个呼吸之间便飞至花厅。那里早已没了客人,连宫中陪客的妖修也各自下去,只有湛墨坐在桌前且斟且饮,见到他时微微一笑,将一盏酒推到了他面前。
那盏冷酒落入腹中,似有一股冰水从胸肋之间浇下去,将乐令那一丝火气也浇熄了。他看着桌上绝不似有人动过的精美菜肴,淡淡问了一句:“你那些客人走了,我这个阶下囚也能过来见你了?”
湛墨将手搭在桌上,坐姿松散随性,指尖在壶上点了一点,那壶便又飞至空中,重新斟了一杯酒给乐令。酒浆漉漉斟下的声音响起时,光明灿烂的宫殿忽然湮没在一片黑暗中,随后有丝丝极幽暗的光线自四下透出。在那明灭光线照映下,眼前次第有白砂起伏、水藻摇曳、各色海鱼摆身游动,竟幻化出一片水底景致。
乐令端起酒杯,脚下地面却忽地软了一下,身子如在水中,不由自主地随波逐流,落到了湛墨怀中。
“湛墨……”被那冰冷的身躯环上时,乐令下意识叫了一声,一股冰冷清甜的酒浆便顺着微张的双唇流了起来,顺着喉咙降到胃中。这酒虽然冰冷,却是道门见少的烈酒,落到胃中后便似野火般烧了起来,烧得他身体一阵阵发热,身外那冰冷怀抱反倒成了降温的好东西。
在他口中搅动的长舌亦是温凉可人,其上带着些馨香美味的酒液,诱得人忍不住一尝再尝。湛墨托着他的手,将酒盏送到他唇边,在他唇上慢慢蹭着,低声说道:“我本名叫娑竭罗,不过我特许你叫我湛墨,这世上只有你能叫我这个名字,你与旁人自是不同的。”
他的手透过轻薄光滑如无物的衣袍在乐令身上轻抚,隔着层层鲛绡把玩着那对若隐若现的朱萸,亲昵地问道:“主人,你是想要饮酒,还是想要我?”
乐令脸色微红,将湛墨的手硬是挪开,低头啜着杯中旨酒,平静了一阵才问:“方才来的访客是什么人,你可答应他们去探那洞天了?那种地方怕不是善地,你是妖兽修成,最怕这种能沾染神智的东西,绝不可轻易踏近那里。”
湛墨将脸搭在他肩头,懒懒笑道:“我还以为你们人修都自矜身份,被我困在这里定会生出恨意,再不会关心我的死活。想不到……我果然是捡回了个宝贝……不对,是个好主人……”
他歪缠得越来越紧,又喂乐令喝了几杯酒,便歪着头看向四下水景,含笑说道:“这些日子只顾喂你元精了。虽然修行之人只凭着这东西就能活着,但你既入了冰揭罗宫,总也要尝尝我这里的特产。今日好生喂你吃个饱,省得你每做一回便要打坐许久来恢复体力。”
“我是在行采战之法,消化元精……”一块甘美的果肉忽地塞到他口中,将乐令未出口的解释都堵了回去。湛墨眼中阴沉之色一闪而过,复又笑了起来:“你要多少元精我都给你,我和你们这些脆弱的人修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