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蓝绸丝袍的少年公子卓王孙站在客居二楼凭栏而望,看着杏花树下谢聂二人迤逦打闹过去,对身旁小厮说道:“这就是你上次劝我娶过门的姑娘?”
小厮急道:“那名富贵公子是北理宰辅之子,听闻素来与谢姑娘交好,举止自然随性了些。”
卓王孙走回内室,冷淡道:“你去趟叶府,跟老爷说一说,这门婚事我坚决不要。”
小厮无奈,去叶府请求面见卓太傅,详细说了事发缘由。
站在一旁的叶潜却冷淡道:“聂无忧也来了。”
通常下面一句就是“很好”,但他不屑于说,也没人明白他的意思。
三月二十芝兰节,春服既成,众人结伴游玩,连城镇驿馆内却坐定不过十道身影。馆驿将正厅用屏风隔开,派兵把守外门,留给贵客们一片清净。
修谬出示木板模具,各种攻城器械及建筑楼堡一应俱全,由他亲手所雕刻,以实无毒。
叶潜与谢开言分席而坐,习仿古代“墨守成规”故事,用模具演习兵法,称之为“文斗”。
叶潜抬袖,隐没右手,道:“请。”
谢开言跽坐,微微躬身道:“以徽州之战为例。彼时公子为督军,不出海运步兵,若全线压进,我也有办法解围。”
谢族乌衣子弟在旁,摆动战车及旗帜标志,列出谢开言语意中的场景。
叶潜眉目清冷,道:“如何解?”
“需出动第三方战局。”
“北理发兵攻打华朝边境?”使华朝南北两线同时受敌,搅乱皇城人心。
“公子聪慧。”
叶潜冷淡道:“阎家拥兵华北,即是防止理国南下偷袭。”
谢开言笑道:“围魏救赵素来是兵家常计,且阎家不作为,不比北理无忧公子征战有方。”
躲在屏风后的聂无忧听到这句,用扇面掩住嘴低笑:“谢家妹子明着扬我名声,实则放我在炉火上烤,心肠顶顶黑。”
叶潜道:“华朝并非无人。”
谢开言忙答道:“能用之人全在闾巷,不在朝廷。”
一句话说出厉害之处,使修谬暗自叹息不止。
叶潜沉默片刻,道:“此局你胜。”
再说下去,就会暴露他想夺权的野心,所以他立刻止住。
随后,修谬出列,跽坐一旁,摆出叶潜最擅长的平原战及伏击战,均获胜。谢开言输在人数上,非心计不力。
文斗之约降下帷幕,谢开言一胜两败,请叶潜示下,随即的武斗地点在何处。
“渡口。”
海风阵阵,白鸟振翅高飞,杏红转淡,雪落如雨。
谢开言反手平持“东华”,依照南翎典雅风俗,举至额前,左腿屈于右腿之后,微微低头行了举剑礼。抬头时,已经肃整面容,表露出了对对手的敬重之意。
叶潜左手持寒霜凌冽的“蚀阳”,迎霞彩,散发奇光。
海镇军士肃清了渡口,牢牢守护在外围,屏障后,卓太傅立于高台瞻望,其余随众均隐没身形,透过纱帘看决斗。
一朵杏花清婉飘落,散在两人视线中央。
谢开言当先出剑,只刺叶潜上身。第二次与他对战,她使出全力,不再像盗画那晚有所保留。叶潜有所察觉,身形堪比鬼魅,令她眼花缭乱。只是他的剑,鲜少刺出来,即使挑起一招孤冷姿势,也没右手那样便利。
这一战,不出意外谢开言获胜。
“承认。”谢开言藏剑臂后,躬身施礼说道。
叶潜不发一语远离,白衣落落,如赴风中雪。
谢开言目送他离去。远处的卓太傅重重一叹,修谬眯眼说道:“公子真的谦让于她,难道公子与她有故交?”
卓太傅当即说出谢开言十日追闹往事,修谬冷冷一哼,拂袖而去。
晚上,谢开言坐在灯下描着陶罐浮雕小像,卓太傅登门拜访。在这之前,修谬已经责骂过她一顿,她不为之所动,将修谬请出门。
这次换成是老先生拜访,她不能不慎重对待。
谢开言忙施礼请贵客入座。
“公子右手已残,我曾询问是谁伤了公子,公子总是不回答。”
卓太傅说出的消息让谢开言惊愕不已。
紧接着,卓太傅又讲述了叶潜的身世。“公子是正统皇裔出身,六岁时即被覆没满门,由老臣拉扯长大,处处受当今圣上的钳制。每一年冬天,公子都会被流放到最寒冷的北边,考查当地的土质及风向,开春才能返回汴陵,向圣上奏报是否适宜种植庄稼。一年年过去,圣上巧立的名目越来越严苛,公子的身子骨越来越冰冷……”
卓太傅诉说叶潜各种心酸往事,不住嗟叹。
谢开言惊疑道:“先生为什么来找我——”
卓太傅叹道:“公子拒绝治疗右手,已延迟两月。大夫说了,再拖下去,一定会落得终身残废。”
“我又不能帮到公子——”
卓太傅看着谢开言重重说道:“东海底有黑鱼可作手伤续补药引,你去采来。”
谢开言想了想叶潜冷漠的脸,也一叹:“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