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听岚依到他身畔为他斟茶,柔软的乌发随着暮春暖洋洋的山风拂到他面庞,芳气袭人,她的轻软话语便越发地温柔悦耳,“也会对施家不利。这关头,不该再出任何岔子。若能从源头剪除,自然再好不过。”
聂听岚手中所执茶壶是银制,施浩初所用的茶盏亦是纯银雕花。其实银器泡茶味道并不特别美妙,甚至还不如普通陶土所制。但眼见凤卫连同朝颜郡主都已受了暗算,聂听岚真拿别的器具装来茶水,只怕他真的不敢饮用,——哪怕这斟茶的女子,是他同床共枕足足五年的结发妻子。
施浩初盯着她,慢慢饮着杯中茶水,低低道:“也罢……至少,这一回,施家和韩天遥的目标是一样的。至于其他的,且……先放一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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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外,齐小观黑眸扫过那些安静得异常的屋子,一手扶抱起十一,咬牙道:“师姐,咱们先撤!”
杜晨犹在疑惑,向内高喊道:“兄弟们,快来帮忙!”
秦南一把拉过他,横刀劈开一名试图上前拦阻的士卒,喝道:“闻博居心叵测,必定已将他们害了!快走!”
杜晨骇然,“可他不是南安侯的人吗?怎么会……”
齐小观侧头看向十一,“师姐,是不是韩天遥在陷害我们?”
他们虽年轻,却已历过不少风.波。纵然闻家和琼华园走得颇近,也不至于对初次见面的闻博毫无戒心。以他们的阅历,若闻博一开始便在酒菜中下毒,很难不被察觉。
可令十一中毒的酒却是和韩天遥的书信一起送来的。那酒既呛且辣,十一却丝毫不曾生出疑心,自然和那书信有关。
十一未及回答,那边闻博又在指挥近侍前来截杀。
齐小观眸光一闪,溯雪剑在山影间拖过一道银瀑,便听惨叫声起,截杀之人已滚下陡坡,只剩一溜血珠随风漂洒,顿让他们衣衫染上点点猩红。
这所别院偏僻高陡,秘密害死那么几十个人再抛尸青江虽不难,但要在如此逼仄的山路上阻截住如齐小观这样的高手却很不容易。
十一终于能腾出手来,从荷包里寻出解毒的药丸来,也不管多少,倒了一把在掌心,塞入口中嚼着,努力咽下那被灼烧般的喉嗓。
苦。
没有水,没有酒,就那样干干地嚼着药,那苦意从舌尖蔓延开去,渐渐在四肢百骸流漫,似在逼出眼底发苦的泪水来。
信函虽只短短两行,笔锋熟稔如斯人面容,称呼与自称间无一无二的亲昵,凭他是谁也模仿不出。
何况,闻博已将因由说得明白。
他们要报的,是花浓别院之仇……
安县相处时,韩天遥与她温柔相处时不经意般的试探和警惕,以及那和聂听岚一起突然失去踪影的龙渊剑……
原来,猜忌和布局,早已如蛛网般织了过来。
就像当年,她毫无戒心地走入母后布下死亡棋局的屏山园,她再度毫无戒心地步入韩天遥为她设下的死局,饮下他赠她的绝命酒!
十一低头瞧着腰间的流光剑和画影剑,以及流光剑上飘拂的合.欢花剑穗。那样古朴黯淡的颜色,竟在昏暗山影下闪着夺目的嘲讽的冷光。
剧痛仍在持续,层层的冷汗往上浮泛,她倚在齐小观臂膀上,仰一仰头,低声道:“小观,是韩天遥。”
齐小观惊愕一顿,目光焦灼不解地凝望向她。
十一面色苍白如纸,压着胸口咳嗽着,勉强道:“花浓别院之事,是济王所为,可并非出于私心。韩天遥应该已经知晓,并知道我代为相瞒,也许还认为我在暗中相助……”
“于是,他竟向我们动手?”
齐小观牙齿格格地响,不知是因为惊愕还是愤怒。然后,他想到了一事,“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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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青送魂(三)
十一手足阵阵地虚软,身体止不住地往下坠着,估料所中毒性极烈,她所服的寻常解毒之药难起作用,愈发心灰意冷,勉强答道:“应该……在路师兄向他动手时便已发现……师兄可能不想他做坐大,希望为济王斩草除根。对不起,小观,我一直没跟你说明。”
她这样说着,已忍不住胸腹间的涨痛,一弯腰已吐出一大口鲜血,竟是发黑的。
“师姐!”
齐小观白了脸,慌忙也在自己怀中翻找,寻着两粒药丸,匆匆塞入十一口中。
十一勉强咽了,抬头看一眼站在稍远处犹豫观望却不曾追赶过来的闻博,摇头道:“小观,先别管我,快离开这里!闻博一意取我性命,不可能放任我们离去,必定……还有陷阱!”
齐小观应了,一弯腰将十一负到背上,向杜晨等人道:“小心戒备!”
“是!窀”
杜晨、秦南眼见其他凤卫一个都没见出来,猜得必定出事。
可此时他们断断无法返身前去察看,只得忍痛不去回顾,红着眼圈持剑跟在齐小观身后。
十一愈发地晕眩,眼前山道人影晃出层层重影,忙阖上眼催动真气,努力催化解药,阻止毒气攻心。
仿佛又是屏山园中伏时的惊怒和绝望,但这一次,她总算不是孤独一个人。
齐小观虽嗜酒,并不像她那样贪杯,对韩天遥送来的美酒也没那么大的好奇心,毒酒点滴未沾;杜晨、秦南也是凤卫中屈指可数的高手,方才和他们一桌。
以三人武艺,行军打仗虽不好和忠勇军比,但要从大多只有些蛮力的忠勇军截杀中逃脱,应该不是太困难。
何况,不是心腹之人,闻博不会轻易调动。
韩天遥应该心知肚明,虽然云皇后对十一心存猜忌,楚帝却对她疼爱有加,若她出事绝不可能置之不理,绝不能留下把柄。
如今闻博并未追击,必定另有伏兵。
韩天遥到现在都不曾出现,难道竟是韩天遥在亲自设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