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尚未回答,宋昀已道:“儿臣不怕!儿臣只需母后相信,儿臣不可能只顾一时痛快,倒持太阿。母后不想被人踩到脚底,不想败了这大楚江山,儿臣更不想!这是宋氏的江山!”
他素来温和,即便平时有所异议,也多是婉言相劝,云太后再不料他忽然顶撞上来,不由怔住。
谢璃华也似震惊,她抬起通红的双眼看向宋昀。
宋昀竟无半分退怯,依旧跪于云太后跟前,直直看向她,说道:“母后若认为儿臣无政之能,母后可以与施相商议,废去儿臣帝位,另择贤明之君,儿臣愿带璃华、柳儿退居田园,绝无异议!”
云太后震怒,击案道:“你说什么?”
宋昀也不答,再叩首,然后拉过谢璃华,站起身掉头便走。
谢璃华惊惶,低低叫道:“皇上,万万不可如此,万万不可……”
宋昀头也不回,竟真的带她冲了出去。
云太后气得手足发冷,浑身发颤,拉过十一道:“你看……你看他,这就是我的好皇儿!这就是大楚的好皇帝!”
十一明知宋昀故意留下自己收拾这个烂摊子,当下又是着急,又是着恼,生恐将母后气坏,忙扶她到软榻上卧了,一面倒来热茶给她喝着,一边温言安慰。
云太后许久才能长叹出一口气,“他当真要气死我!到底……到底不是自己养的……”
十一温言道:“母后,皇上素来温厚,今日大约是气急才说这样的话。皇后虽是施相养大,但看她行.事,对皇上还算真心实意,倒不像偏袒娘家的,皇上难免会护着她些。”
云太后皱眉看向她,“素日后宫你争我斗,我见得多了,倒不见你这种真心实意为别的得宠后妃说话的。”
十一若无其事地笑,“他是皇上,如今有皇后,日后也会有许多妃嫔,难不成我还拦着?古来帝王不都是这样,新人跟韭菜似的,一茬一茬往个窜着,哪里割得完?”
云太后道:“新人再多,也需你自己争取,方能永葆爱宠。你瞧你父皇后宫又何尝清净过?可让他记挂的,还是最初的柳良缕;陪他到最后的,还只是我而已!”
她疑惑地看向十一,“虽说女人善妒不是好事,可若是真喜欢一个人,又怎会没有醋意?容得了便是好的了,哪有这样帮着的?”
十一怔了怔,才道:“母后,你几时见我和那些女人计较过?”
“这个……也是。”云太后瞅着养女,越发头疼,“再不知,清远为何把你教成这样……腹中有了孩儿,不是更该为孩儿着想吗?”
若是皇子,若能将中宫那位扳下,或设法令中宫无子,这江山还能是别人的?
十一低头瞧瞧自己的腹部,那个冷硬的男子身影恍惚在脑中飘过。她捏紧拳,唇上却转过笑意,“当下还是赶紧处置好北境之事要紧。其他的……太长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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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 局,帷幄千里(一)
云太后扶着头道:“北境之事……难道真由皇帝胡搞吗?”
十一微笑,“母后,你当真觉得皇上是任人宰割之人?”
云太后哼了一声,“谁还能宰割他?竟拿退位来威胁我!羿”
宋昀登基大半年,虽未主政,却早有贤名,这几个月明着暗着笼络大臣,颇得人心,所册后妃也不是寻常人,哪是说废就能废的围?
十一便道:“母后都奈何不了他,还担心施相夺了他江山?”
云太后震动,低头沉思良久,低叹道:“罢了……我何苦多费这心,还受他厌烦。要强了一世,我又争来了什么?也到享清福的时候了!他已成婚,根基也还算稳,也该是撤帘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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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安抚好云太后,才带贴身侍女离开仁明殿。
才出殿门,便见韩天遥依然伫立的身影。
她问值守的小太监:“南安侯怎么还没走?”
小太监忙答道:“皇上带皇后匆匆离开,并未和南安侯说什么。南安侯问过郭公公,殿内可有消息,郭公公也不知,便请南安侯继续等着了……”
十一道:“去告诉他,太后歇下了,请他先回去吧!”
其实也不用小太监告诉。韩天遥距离他们并不远,只要不聋,应该都听到了。
小太监奔去找韩天遥时,十一已自带了剧儿依然从来时的小路往清宸宫走去。
走出十余步,便听身后皮靴匆促踩在雪地里的声响。
十一回头,正见韩天遥快步行来,走到她前方,与她近在咫尺之处。
他很高,她抬起脸才能看到他并无一丝血色的冷峻面庞,以及凝了冰寒霜雪的黑眸。
似乎走得急了,他的呼吸几乎喷到她脖颈,却是炙热的。
十一有些不适应,也不习惯这样仰着脸看人,想退后一步,又觉不妥,遂依然立于原处,只笼着手笑道:“南安侯,有何见教?”
韩天遥盯着她,“你和皇上联手,逼太后将兵权交给施铭远?项公舞剑,意在沛公?”
十一微笑,“南安侯,这些事你该去问皇上,而不该问我一个后宫妃嫔。”
韩天遥低头瞧一眼她隆.起的腹部,唇角弯了弯,仿若有笑意浮于面庞,声音却愈发森寒,“你甘愿入宫为妃,不就是因为可以通过皇上对付施铭远,控制朝政,既可以寻机为生父报仇,又可以保护与你情谊深厚的济王?”
十一侧过脸不去看他陌生的眼神,却觉自己面上的微笑已维持不住,“南安侯,记得有些人说过,愿赌服输?”
“是,我认输!不得不承认,遇到你柳朝颜,我已输得一败涂地!”他依然在笑,笑着看她失态,“但你也休想把我一个人留在地狱,放你处处逍遥称心!要不要再打个赌?”
十一淡淡道:“我不觉得有必要和你打什么赌。”
韩天遥笑道:“可我偏要和你赌!你看重大楚江山,你看重济王,于是我之于你,便轻如鸿毛,是吗?既然你如此看重,那我便跟你赌,用不了多久,你会为了那些跪地求我,就像……你逼着我跪你一样!”
他的声音低而沉,一字一字说得顿挫决绝,竟让十一毛发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