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檀云心里一震,颇有些目瞪口呆,心想自己果然大意了,既然柳老太爷跟何老尚书都要做主,那岂不是说自己跟何循的事,柳老太爷、何老尚书两人都已经背着她约定好了?这么说来,何夫人也不是无缘无故地就叫宝珠不待见她。
因这么想着,柳檀云就有些泄气,懒懒地往床上一趟,抱着枕头,心想自己不能坐以待毙,还该试探试探柳老太爷的心意,瞧瞧柳老太爷能纵着她到什么地步……
想着,就见何循坐起身来弯着腰盯着她看,便问:“你看什么?”
何循复又躺下,说道:“瞧瞧你脸红了没有。”说着,又自顾自的笑。
柳檀云心想这小国舅毛还没长全就开始知道媳妇是什么还知道羞涩了,才要起身,忽地听说穆嬷嬷来了,便有意又躺下去。
穆嬷嬷进来后,瞧见何循在,只笑着说了句“役少爷要找循少爷算账呢。”
听这话,便知早先何循并未吃亏,约莫是没占到何役的大便宜,因此才找了柳檀云合计。
何循问了何役在哪,便忙赶着去了。
柳檀云心想穆嬷嬷进来了,瞧着她跟何循躺在一处,也不讶异,也不说句话,这怎么看着怎么可疑。虽是青梅竹马,但怎么着两人也算半大孩子了,穆嬷嬷如此,更似是心里有底,知道内情一般。
试探过了穆嬷嬷,柳檀云心里一凉,心想她万万不要进了何家,那边俱是位高权重之人,若进去了,不说张牙舞爪,只说规矩就要将她压死。
穆嬷嬷笑道:“姑娘,才刚听说姑娘叫柳家的重新排了班,小的瞧着姑娘的主意很不错。只如今下雪,不知姑娘选了什么地方酬谢庄头?”
柳檀云笑道:“男的自然就在前厅,他们的家眷嘛,便在后头万浪阁里头。三叔要读书,三婶一个人闲着,就似撇下她一般。不如就将此事交给三婶,日后家事也叫三婶领着我跟绯月两个处置好了。”
穆嬷嬷心想比起手段来,沈氏未必比得上柳檀云,只怕将来是柳檀云领着沈氏也不一定,笑道:“那地方好,敞亮又不怕扰到三老爷、四老爷读书。”
柳檀云笑着说是,又与穆嬷嬷说了会子闲话,然后待穆嬷嬷走后,就忍不住耷拉下脸来,在床上躺了一会子,心想这可是一子错满盘输的事,万万不能放肆了几年,就在这关键的婚姻大事上栽了跟头。
傍晚的时候天上又下起雪来,厚厚的雪堆在道上,何老尚书祖孙三人便留在柳家吃饭。
柳檀云因有心事,便细细地留心观察何老尚书对自己的态度,但凡何老尚书瞅她一眼,便胆战心惊。
何老尚书戏谑道:“难不成我这老头子比循小郎的白脸还好看?不然云丫头看我做什么?”
柳檀云一怔,开口道:“他的脸也不算白。”
何老尚书扑哧一声笑了,何循瞅了眼柳檀云,忽地离座附到何老尚书耳朵边盯着柳檀云说了句话。
何老尚书胸有成足地对何循点头,然后赞道:“好孙子,有你祖父当年一半的风范。”说完,又对柳老太爷一挤眼睛,下巴还冲柳檀云努了努。
何役因何老尚书动辄夸赞何循,哧了一声,不服气地翻了白眼。
柳檀云悻悻的,也没了胃口吃饭,心想自己绞尽脑汁地折腾这么久,若还是这么个结果,倒不如当初就进了骆家算了。
第二日,沈氏便跟着穆嬷嬷去准备酬谢庄头的宴席,柳檀云因看出柳老太爷、何老尚书的心意,便心里闷闷的,盘算着如何说服柳老太爷改了主意,于是也没有心思去打理庄子里的事。
因想着避开何老尚书还有何家人,便自己个领着人连着几日在宅子里转。一日转悠了半日,心里依旧闷闷的,听说外头有几户人家的屋子叫雪压塌了,便领着小一等人去看,心想这边空着的屋子多的是,捡着偏远的地方叫那农户全家住上一两月也是能够的。
因这么着,就出了大宅。
宅子外,更是一片连到天际的深雪,只有连着大宅与村庄的一条道路清扫过,露出黑黑的大地,其他的地方,俱是白皑皑一片。
小一脚下滑了一下,说道:“姑娘别去了,这路滑的很。”
说完,倏地就听到一声“云妮看我!”随即就有何循与何役兄弟两人的笑声,只瞧见兄弟两人在漫无边际的雪地上由着四五只狼狗拉着滑雪,一旁还有十几个家丁小心地看护着。
因又见着何循,想起柳老太爷跟何老尚书的意思,柳檀云就有些怏怏的,待要随着小一她们回去,忽地就看见绕着村庄绵延曲折的黑色道路上,一人穿着靛蓝衣裳慢慢地向宅子这边走来。
47昭然若揭
因见那人身量不高,想着岁数不大,又觉他走路礀态有些怪异,不似临近的庄稼人,柳檀云与小一就要瞧瞧那人是谁。
柳檀云领着人在门口等着,一边等一边想着还是乡下好,若在京里,哪有人会叫她在大门口站着给人看,也只有在乡下没有这么多规矩。
待那人走进了,却见他步履蹒跚,似乎是长途跋涉而来。
柳檀云瞧见顾昭一身单衣,面色发青,头上因没有毡帽,头发上就结成小小的冰柱,薄薄的眼皮上淡蓝的血管成了鸀色,原发显得眼皮单薄。
顾昭单薄的眼皮眨了眨,睫毛上挂着霜凌,笑道:“你等我?”声音就似许久不曾开过口一般,带着生硬晦涩。说完,身子一歪,就倒下去了。
柳檀云瞧见顾昭下半截衣裳被冻得硬邦邦的,随着他到底,那衣裳上隐隐传来冰柱被压碎的破裂声。
柳檀云心想这人当真有能耐,瞧着竟似自己个一人慢慢走来的,也不怕半道被人抓去卖了。回头望了眼柳家的朱红大门,不由地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还当真是应景。”也不知是冷笑还是怎么着,只觉得自己说的这话有些耳熟,渀佛是曾经的顾家少爷说过的。也不去多想,转身向大门走去,由着小一叫人将顾昭抬进宅子,又亲自去跟柳老太爷说这事。
柳老太爷听说顾昭一个人寻上门来,就道:“也不知他还来寻咱们做什么,若是缺了银子,自去找他姑姑就是。”
柳檀云说道:“看他衣裳单薄的很,也没穿靴子。”
柳老太爷沉默了一会子,心想顾家这是叫睿郡王、顾大少爷等人搜刮的一干二净了,只怕柳孟炎也没少从顾老太爷手中抢了银子。
柳檀云见柳老太爷沉思,有心趁着何老尚书不在试探一番柳老太爷,便道:“祖父,不知厉叔叔什么时候来?”
柳老太爷一怔,笑道:“你又问你厉叔叔做什么?难得你见着一个人会老实起来。”
柳檀云笑道:“祖父叫厉叔叔领了他儿子来可好?”
柳老太爷望着柳檀云,问:“你又问你厉叔叔的儿子做什么?”
柳檀云笑道:“虎父无犬子,厉叔叔这般正直磊落,他儿子也不差。既然祖父闲着,又是厉叔叔的老师,便连着厉家哥哥一起教导就是。这么着,我也能跟着厉哥哥学习一二,不至于一无是处。”
柳老太爷笑道:“你若说自家个一无是处,那循小郎岂不是更一无所成?人家可处处舀了你这么个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天才作榜样呢。”
柳檀云嗔道:“又说他做什么?祖父就叫了厉哥哥来,叫厉哥哥跟我们一起读书。”
柳老太爷盯着柳檀云看了一会子,见柳檀云目光真挚,忽地一笑,拉着柳檀云在他对面坐着,问道:“你又怎么了?放手叫你三婶去招待人,又不忙着收拾这宅子,这可不像是你的行事。”
柳檀云堆笑道:“我还没长成人呢,哪有什么行事……祖父,你说厉叔叔家算不算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