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珠虽气朱嬷嬷,但是这些话却是不敢跟朱嬷嬷说的,因此又偷偷望了眼柳檀云,指望着柳檀云劝着何循回去见了朱嬷嬷,又或者消了气,说些心平气和的话。
柳檀云对金珠笑道:“你先见了何爷,将你们少爷的话跟何爷说了,再叫何爷的人去跟朱嬷嬷说,你自己个就先躲一下,等着朱嬷嬷走了,你再出来。”
金珠见柳檀云也不劝着何循,一咬牙,便出去了。
柳绯月看着何循,笑道:“循小郎,你真坏,你家的公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生下小猪。”
何循道:“管它呢,爱什么时候生,就什么时候生。”
柳檀云也不管那朱嬷嬷心里怎么想,照旧做自己的针线,又叫何循与柳绯月两个画小狗的样子给她。
待到傍晚,金珠又来了,脸上隐隐有些欢喜地道:“朱嬷嬷叫老太爷打发走了,春嫂子、皓月两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朱嬷嬷也没敢将她们领回去。”
何循笑道:“这样才算是识时务,母亲自己个要留下人照顾我,便叫她们去蘀我喂猪,又有哪里不对?若是将她们当做菩萨一样供着,那就不是照顾我了。”
柳绯月、金珠两个点头称是,便连小一都觉有道理的很。
柳檀云瞄了眼窗外,心想一样是差事,可那差事也有美差苦差之分,想来那春嫂子、皓月两个的细皮嫩肉,如今早成了糙皮老肉了。
55火速杀来
所谓身份、脸面,就是有了就再也放不下拉不下的东西,比如春嫂子、皓月两个,一个是何夫人身边有头有脸的媳妇,一个是深得何夫人信赖的丫头,论理是该少爷吩咐什么就做什么的,但因有了身份脸面,此番再去做那下下等的事,就是打了她们的脸,且不光是打了她们的脸,连带着,她们正经的主子何夫人的脸也被打了。
朱嬷嬷虽不曾被何循吩咐着去喂猪,但就这样灰头土脸地叫何老太爷打发回来,也是极没有脸面的事,于是回来后,这朱嬷嬷便将背脊挺得直直的,忍辱负重地跟何夫人将何循的话说了,随即道:“小的过去一遭,就听人说循少爷在柳家姑娘那边,想来旁人所言非虚,循少爷在乡下压根没有读书,都跟小姑娘们玩在一处呢。小的瞧见了皓月那丫头,原先水灵灵的丫头,哪个瞧见了不说比旁人家的姑娘还强一些,如今干巴巴的,脸上都被风吹起了皮,人也没有早先那样机灵了。”
何夫人心里正气着何循的话,心想好个儿子,翅膀还没长硬,就开始护着旁人家的姑娘了,这若是大了,娶了媳妇,可还得了,又问:“那役儿呢?可瞧见他了?”说着,就红了眼睛,叹道:“他祖父素来喜欢伶俐孩子,他偏又是个憨厚性子,想来在乡下受了不少委屈。”
朱嬷嬷说道:“小的不曾瞧见役少爷,但看见一个丫头,听说是老太爷赏给役少爷的。”
何夫人忙问:“是个什么样的丫头?役儿素来不要丫头的,怎就留下那丫头了?”
朱嬷嬷道:“小的瞧见那丫头脸皮粗糙的很,说话行事,也不似咱们家养出来的丫头那般有斯文,想来是老太爷随便在乡下找了个丫头来伺候役少爷的。”
何夫人听了,心疼的了不得,心想那乡下丫头笨手笨脚的,哪里能伺候得了人。这么想着,一时间,又恨何循不懂事,不懂得母亲的关心之情;又恨何老尚书偏心,也不叫个正经的丫头伺候何役,就随便寻了个村丫头给他。半日,听说何侍郎回来了,便叫朱嬷嬷退下去,打算跟何侍郎说此事。
朱嬷嬷退下后,何夫人迎上何侍郎,还没说话,便听何侍郎道:“早先柳大老爷已经有些松动,乐意跟靖国公家结亲了,如今想来柳大老爷也被柳国公说服了,这几日,又跟靖国公说两家儿女的八字有些不合适。今日见着柳大老爷,他跟我亲近的很,倒叫我不好冷下脸来不理人。临来时,大哥、五弟便问我,可是循儿的事跟柳家定下了,不然往日里两家老爷子虽亲近,咱们却跟柳家没什么来往,平白无故,柳大老爷怎会忽地跟我亲近起来。”
何夫人听了,忙道:“老爷,柳家的女儿要不得。 他们公侯人家的女儿比那些公主娘娘郡主娘娘也不差什么,一个个娇气的了不得,不是傲慢,便是张扬。尤其是柳家女儿,便是骆家姑娘也不过是性子乖张一些,比起这柳家姑娘,倒还有两份娇憨可爱。这柳家姑娘,实在是一点可人之处也没有。”
何侍郎知道何夫人这般说,乃是何循蘀柳檀云踩了何夫人脸的缘故,接着道:“你还说骆家姑娘,今日退朝,骆大爷瞅见我与柳大老爷说话,便也过来了,只说他们家侯爷听说咱们家老爷子病了,也要过去探望探望,且还要领着他们家丹枫、红叶一同过去。”
何夫人一怔,忙问:“早先柳家丫头发话说要叫老三媳妇的娘家妹子去乡下玩,我没当一回事。不想老太爷怎就被那丫头哄骗了,当真邀请老三媳妇的父亲过去。还有些杂七杂八的,我听说过去的都是咱们家姻亲,怎这骆家也知道,难不成,老太爷也请了他们过去?”说着,心想何老尚书素来固执,他的心思定然不会更改,只是就叫了那么一群人过去,又是个什么意思?想着若是何老尚书一时气急,见他们夫妻不肯让步,便有意气他们胡乱给何循指一个亲家,那还得了;况且何老尚书这样胡来,少不得叫那些觊觎何循的人又多生出许多心思来,这般只应付他们还不够,哪里有正经的功夫去蘀何役何循两兄弟寻了岳家。
何侍郎道:“你莫胡思乱想,父亲是看不上骆家的。”骆家跟睿郡王等人牵扯太深,何老尚书再糊涂,也不会叫何家跟睿郡王府那些素来就爱生事的王公家扯上干系;只是柳家门第未免也太高了一些,且素来与骆侯爷交好,与一众公侯人家也亲密的很,这样的人家看着好,若与他们结亲,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了。只看早先柳老太爷因厉子期一事被众人弹劾,便知朝中早有一些人对这些三王之乱后出来的公侯心怀不满,若与柳家结亲,岂不就是与这些人唱反调,蘀太子、太子妃结仇?虽柳老太爷力挽狂澜,平息了此事,但何家素来在朝中不与人结仇,何苦平白添几个对头出来?且何家素来不喜张扬,只他们房里先出了个太子妃,后头又有个国公家的儿媳妇,这般鹤立鸡群,越发成了众矢之的,叫其他房的人猜疑。想着,便觉何老尚书年纪大了,有些糊涂了,忘了何家的祖训,因家里出了太子妃,便不似早先那般沉得住气了。
“老爷,听朱嬷嬷说乡下是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早先春嫂子也说柳家姑娘也跟男儿一般,随着循儿在山下乱跑,不是打猎就是蹴鞠。听说柳家老太爷几年内都不乐意回京,也不叫家里的老夫人、夫人过去帮着管教孩子,带过去的一位三夫人,又是才进门一年多的,也没生养过孩子。这样的女孩儿,将来定然也不会懂得什么规矩。循儿就罢了,役儿也被老太爷留下……
何侍郎说道:“虽则父亲不叫我过去,但既然听说父亲有恙,我焉有不过去的道理?等着过两日休沐,我便去乡下,一则再好好劝劝父亲,趁早将循儿领回来,免得夜长梦多,此时不过是青梅竹马之情,若日后生出旁的来,咱们家跟柳家的事便定下了。”
何夫人忙道:“将役儿也领回来,若是役儿不肯回来,便将他的丫头带到乡下去。”说完,又道:“罢了,想来役儿在乡下玩野了性子,不肯轻易跟老爷回来。老爷又休息那一日,也没有多少功夫跟役儿胡闹。我便随着老爷过去就是。”
何侍郎点了头,说道:“母亲、大哥、五弟那边,也叫人去与他们说一声——不然倒像是我们避开他们向父亲献媚一般。”
因何家人口众多,于是何老尚书早两年便主张八个儿子分了家。但何老夫人、何老尚书健在,于是这八个儿子的府邸又都连在一处,照旧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如今何老夫人随着长子何大老爷住着,另有几个生过老爷的太姨娘,何老夫人因这些姨娘的儿子都有了出息,不好再叫她们伺候着,便发恩叫他们随着各自的儿子去住,隔了三五日,便叫她们过来请安。
何大老爷虽及不上何侍郎,但如今也是正四品中书舍人,何五老爷因年轻一些,如今才是从五品宗正少卿。
既然在一处住着,何侍郎有事,自然是要与这两家说一声。
何夫人忙答应了,便叫丫头跟其他房里人说了一回。
因何老尚书早先发过话不许人随便过去,其他房里人便回说只叫何侍郎捎带了东西孝敬给何老尚书,他们并不过去。
何侍郎听说其他房里这般决定,便也没有多话,为说服何老尚书,又将自己的大儿子何征叫了过来。
这何征便是那十五岁就考上状元的那位,何征来了,听何侍郎说了三两句,便道:“父亲,在儿子看来祖父是不会糊涂的。想来祖父这般看重柳家,必有他的思量。”
何侍郎听何征这话便似说他糊涂一般,耐下心来,将自己的心思说一番,最后道:“陛□体康泰,又正直壮年,若是咱们家与柳国公家结亲,岂不是更叫陛下猜疑太子?”
何征道:“儿子相信若是陛下要猜疑太子,便是咱们家不跟柳国公家结亲,陛下也会如此。”
何侍郎冷笑道:“那你说,咱们家跟太子结亲有何好处?”
何征道:“有何好处,儿子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但想来那好处是有的。”
何侍郎心里不禁又窝起火来,叹道:“罢罢,你自是跟你几个叔叔一样只听你祖父的。等到休沐之日,你随着我一同去乡下去,便是你不肯劝说你祖父,也莫要多嘴,只帮着你母亲将役儿那小子抓回来就是。你娘子家妹子很得你母亲喜欢,便叫她做了循儿的娘子,这岂不好?”
何征忽地一笑,说道:“儿子曾经听人说过柳家姑娘是‘六道阎罗真身,巡海夜叉转世’,想来此次去乡下,倒是能够见识到这位赫赫有名的小姑娘了。”
何侍郎笑道:“又不是什么美名,咱们家是庙小,做不得阎王殿,供不起她那位大神。”
何侍郎一家说定了,又与其他房里人说一遍,其他房的人倒也识趣,且都是一门心思不喜何侍郎家里多个公府千金做儿媳,于是猜到何侍郎这是赶着去劝说何老尚书,便不跟着碍事。
待到了休沐日,何侍郎、何征、何夫人、何大少夫人并周家姑娘周岑前天晚上便出了京城,一路紧赶慢赶,经过了毓水镇,又行了一些路,经过一夜,便人马疲惫地赶在早饭时刻到了柳家庄子里。
春嫂子、皓月两月迎着朝阳依稀瞧见了有马车过来,便赶紧奔过来在路边守着。
一大早,路上还有些雾气,雾气之中,何家的车马慢下脚步,何征骑着马一个人在前头领路,透过一层薄雾,瞧见春嫂子、皓月两个,不禁吓了一跳,只见短短时日,原先衣着光鲜、神采飞扬的春嫂子、皓月两个,便灰头土脸地如寻常乡间妇人。
春嫂子口中喊着:“大少爷。”喊完了,眼神殷切地向后头张望,见有三辆马车,便想其中定有何夫人的马车,因这么想着,也顾不得失礼,便领着皓月向后头奔去。
何征见春嫂子、皓月两个狼狈的很,两人走过后,身上还隐隐飘来一股子酸味,不由地就觉好笑,心想何循那小子当真想得出来,就叫这两个娇气的不下正经夫人姑娘的人来喂猪。
后头春嫂子凄厉地喊了一声“夫人”,马车里的何夫人听到她的声音,不由地吓了一跳,微微掀了车帘子,瞧了眼春嫂子,虽隔着雾气看得不甚清楚,但春嫂子、皓月两个裹着厚重的棉袄因而臃肿的身形,她倒是看见了,于是也不多话,由着马车继续向宅子里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