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征说道:“兴许莫家在江南那边钱财更多呢?”
骆丹枫说道:“这不可能,莫家领头的人都来京城了,柳大老爷去北边查煤铁案子的风声一放出来,莫家就叫了船只到渡头等着运东西回江南。睿郡公还有好些人阻拦了许久,才劝说莫家人放心地留下。此外,睿郡公家才有一艘船从江南过来,只怕那一船也是莫家东西。”
何循说道:“睿郡公才跟莫家成了亲家,哪里肯眼睁睁地看着银子被莫家人带回江南去,只怕就是睿郡公教唆莫家人派了杀手追杀岳父呢。天下虽大,但莫家被上头人盯上,也没处藏身。流落荒岛抑或者藏在戈壁大漠对于莫家人而言不亚于满门抄斩。”
骆丹枫牙齿打颤道:“谁说得准呢。”说着,有意嘀咕道:“若是你们两个记得拿了酒来,如今咱们也能借着酒水暖暖身子。”
何征笑道:“酒是有的,就是怕酒后乱性,因此没敢叫人拿出来。”
骆丹枫一噎,此时下人都在另外的舱里,这边就他们三个,若要乱性,少不得就是……因觉何循警惕地看向自己,便瞄了一眼何征那老脸,咬牙地想乱也乱不到何征身上,不去想这事,就又说道:“睿郡公家是逃不了了,祖父的意思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们家除了个女儿在睿郡公家里头,其他再跟睿郡公家没什么牵扯。况且睿郡公又奏请陛下追封田贵妃为皇贵妃,显然是不知什么时候又跟田家好上了,父亲说要一边跟田家虚与委蛇,一边要大公无私参了睿郡公以权谋私、贪赃枉法。”
何循笑道:“侯爷当真是要大义灭亲了。”说着,庆幸柳家、何家并未跟骆家断了来往,不然为了一家子的荣华富贵,算计柳家何家的事,骆老侯爷也未必做不出,想着,便道:“若是田家劝说侯爷放过睿郡公呢?侯爷一意孤行,岂不是叫田家疑心起来?”
骆丹枫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说道:“你可还记得厉子期厉大人?他虽赋闲在家,但耿直不阿的名声还在,侯爷说厉子期这人虽耿直忠厚,却也是不甘寂寞的。这么许久不在京城露面,他心里必定不甘。如今就撺掇人叫他上京告御状,将睿郡公先告了,随后再去告田家。虽不能伤了田家筋骨,但也能敲山震虎,叫田家心里急起来。田家心慌了,这漏洞才会越发多起来。”
何征愕然地看着骆丹枫,只觉得骆丹枫俊美的脸上浮现的笑容奸诈的很,喃喃道:“厉大人知道自己要状告的是京中权贵,定会置生死于不顾地‘为民请命’。原本京里人家的那些事,就是民不告官不究的,谁家都能被人揪出许多把柄来。厉大人自是不甘沉寂……侯爷也算是掐准了厉子期的心思。只是柳公可知道?”说着,心想厉子期这“人来疯”的性子是改一改了。
骆丹枫忙道:“这事祖父并未跟柳公商议过,祖父说柳公早跟厉子期断绝了师徒情分,也不用问过他了。”
何循揉着生疼的耳朵,点头道:“话虽如此,但是厉子期冷不丁地又在京城冒出头来,少不得要吃许多苦头。毕竟是师徒,柳爷十有八、九要被牵扯进来。”
骆丹枫闻言,就干笑道:“兴许是祖父跟柳公说了我不知道呢。”说着,为叫何家兄弟莫再问这事,就又说道:“前两日我去给逸王、红叶践行,敏郡王也在,说了几句话,敏郡王知道逸王知道了敏王的事,听着他的话,如今安阳老王爷已经叫人从莫家偷了那信出来,也不怕莫家为保命扯出敏王的事了。”
何征笑道:“安阳老王爷叫人偷出来的?如此也好。”
骆丹枫笑道:“好是好,只是祖父酒后偶然说妻姐的梅花篆像是我教的一样,字迹十分相似,不知这可是……”见何循瞪他,不由地闭嘴,这一闭嘴,就咬到舌头,闻到舌尖的血腥味,就讪笑起来,暗道自己被冻糊涂了,就满嘴胡说起来,幸亏后头那“缘分”两字没提。
何循笑道:“妹夫这是要说跟我有缘分?”
骆丹枫咳嗽两声,因嫌这屋子里冷,便要借着出恭去了隔壁船舱走动暖和暖和,暗道新近柳家何家的事多的是,自己提哪样打发不了时间,何必就提了梅花篆的事。
不料骆丹枫才起身,那边不时探向窗口去看的何征忙道:“有动静了。”
骆丹枫、何循忙挤到窗口去,未免窗口太大引起外头人怀疑,三人不敢发出声响,只瞧见外头暴风骤雨下个不停,浪花拍打在船舱上,三更的渡头上伸手不见五指,渡头上几盏昏黄的灯笼就如鬼影一般。
何循暗道这时间窝在渡头上看莫家人搬东西,便是幸灾乐祸,也高兴不起来。
骆丹枫瞄着渡头上那堆积起来的箱笼,凑到何循耳边轻声说道:“这是莫家留在京城里最多的家当,可见莫家定是没了敏王的信,又信不过睿郡公,于是……”
何循本要耐心等骆丹枫说完,但骆丹枫将口中热气呼到他耳朵里,那耳朵又早冻僵了,这么一来,便又痛又痒,于是微微撇过头去,伸手揉着自己耳朵。
骆丹枫浑不在意,见何循躲过去了,就在何征耳边说道:“于是听说田贵妃没了,陛下要留了八皇子在宫里长住,就以为陛下这是看重八皇子呢。毕竟就是个男女还有日久生情的呢,父子之间也是如此。莫家人可是深信早先八皇子就得陛下宠爱,日后这宠爱定是只增不减。因此看见田家那边的亲戚伸出援手,就以为是田家人要拉拢他们呢。”
何征点了头,一边看着外头,便也伸手揉了下耳朵,忽地瞄了一眼骆丹枫,“不是田家亲戚。”
骆丹枫一愣,向外看去,只瞧见几个人影立在渡头上,并未看出何征是从哪里看出这群人的身份,暗道自己听到的风声可就是田家那边的人并睿郡公几个今晚上要帮着莫家运送家当的。
何征伸手指着一个黑影,“这影子我认得,是国丈家的二管家,国丈家要送了家里老夫人的尸骨回北边老家安葬,只怕莫家的东西是要借着风雨遮掩,混进国丈家的船队,将莫家家当送到国丈老家去。”
何循一愣,低声道:“这是有人有样学样,说服了国丈家的糊涂东西对那金银动了心,毕竟谁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告诉全族人陛下正等着抓对莫家银子动心的人呢……”话没说完,就瞧见岸上忽地冒出一群手持火把之人,因岸上立时通明起来,慢慢地就看到官兵的衣裳。
骆丹枫并何循、何征因这事来得突然,便都没了言语,瞧见那官兵将箱笼并渡头人马全绑走了,便相对无言地坐回那简陋的小桌子边。
半日,何征清了清嗓子,说道:“看来,莫家不是信八皇子会得宠,莫家是觉得陛下该是年迈之人,太子精壮继位之日指日可待。于是见国丈家来人笼络,便大胆拿了家当在太子身上下了赌注……”只怕莫家人心里都觉只要熬过这几年,等太子继位,就能给自家翻案了。
骆丹枫也没料到今日领着何家兄弟来渡头“隔岸观火”,竟会看到火烧到皇后、太子身上,于是这会子,就也不言语,半日听到岸上的动静没了,便大着胆子说道:“这天晚了,城门早关了,也回不去,不若叫人拿了酒水来暖暖身子?”
何征闻言,紧了紧裹着的大氅,说道:“再忍忍吧,都熬了几日了,若是弄得一身酒气回去,岂不是叫人误以为咱们是在外头花天酒地,没干正事?”说着,因想田家人果然有能耐,竟是将骆家人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将计就计地让骆家人清楚太子如今也被牵扯进去。方才的事陛下定不立时昭告天下,但骆家既然知道太子、皇后也被皇帝钓出来,只怕会动摇了心思,虽不至于立时背叛太子,但也没早先那般坚定地要站在太子那边了。田家在不知晓敏王罪证的情况下,能将计就计让骆家人看到太子失利的一面,可见,何家人早先只觉得将田家交给骆家处置就好,实在太过于轻敌了。
何循点了点头,心里也跟何征一样的心思,因此也顾不得喝酒的事。
骆丹枫拱肩缩背地看着何家两兄弟,待要说自己一个人喝,又怕何家兄弟以为自己是嗜酒之人,于是便咬牙忍着也不提饮酒的事。
142欲加之罪
何循、何征因有了心思,便也不与骆丹枫多说,待天亮了,便冒着雨赶回何家。
待到了何家,天色依旧未明,何循回了自己房里,见柳檀云还没起身,也不叫醒她,自己个急匆匆地叫人弄了热水姜汤给他。
待柳檀云起床后,柳檀云就看见何循换了一身整齐衣裳,似是要出去,心里以为他是昨晚上回来的,就笑道:“你昨晚上回来的?我怎不知道?”
何循笑道:“我才回来的。”
柳檀云笑道:“那你怎不歇着,既然前头几日都没去衙门,今日就也不去了吧。”
何循忙道:“前几日太子姐夫替我们遮掩着办事,不去就罢了,今日不能再不去了。”说着,因怕自己身上有病气,就对柳檀云说道:“你再去睡一会,莫管我,今晚上只怕我还要迟些回来。”
柳檀云看何循眉宇凝重,便知当是出了什么意外之事,于是顺着何循的话就歇着去了。
何循换了一身衣裳,便去顺天府衙门那边,待到了那边,便有两三个同僚打听柳孟炎何时回来。
何循嘴里只敷衍地说快了,待人散了之后,便想陛下看到抓到国丈家的人,就算不疑心到太子身上,但只要陛下惩治了国丈家的人,太子的威名势必要受损。
因近日大雨瓢泼,衙门里也没甚事做,于是何循便翻着邸报打发时间。熬了半日,晌午就见何征的小厮叫他回家说话,便又赶往家去。
到了家中进了何征书房,便看见太子微服过来了,暗道今日倒不用晚回来。
何循忙道:“太子姐夫可是也知道国丈家的事了?”
这皇后的娘家乃是葛家,葛家原也是有名的世家,但如今也没落了。提起葛家,便少不得要说起顾家。这葛顾两家牵扯甚深,便连当今皇后也算是顾家外孙女。但看早先顾家出事,葛家眼睁睁地看着顾家钱财被睿郡王等人瓜分却无能为力,便可知这葛家究竟没落到什么地步。
早几十年前,不独葛家,便连先帝也不曾料到当今陛下会继承大统,于是如今的陛下继位之后,葛家成了国丈家,一因自家子孙不肖,挑不出有为之人借着皇后这股东风振兴家业;二因被太后娘家黎家牢牢压制住,这么些年,竟是白费了皇后这股东风,早几十年前葛家便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黎家之后,如今冷不丁地又冒出个何家,且这何家又是黎太后挑的,何家跟黎家两家彼此默契地襄助太子,更将葛家压在下面。
太子因是长孙,自幼得太后宠爱,于是跟黎家比跟葛家要亲近的多,因觉葛家无能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于是这次只请皇后叮嘱葛家领头人一回,自己又吩咐了一遍,便当这次的事自己只需看戏就好。没成想,一大早,葛家人就求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