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2 / 2)

唐玄宗 赵扬 3638 字 1天前

崔日用道:“是呀,所以想请郭尚书转呈圣上才是。”

郭元振嘿嘿一笑,说道:“你这样一来一去,弄不好那帮人早把吏部衙门拆了。你再去弹压,又有什么用?”

“依郭尚书的意思,此事应该怎么办?”

“哼,这帮该死的‘斜封官’,竟然如此猖狂,实在是自己找打。这样吧,我先调给你四千人,你先把他们弹压下去再说。我这就进宫,向圣上讨要调兵敕书。”

崔日用没想到郭元振竟然如此干脆利落,他不待皇帝敕书下来就发兵,真是有天大的胆子。他喜出望外,起身拱手道:“郭尚书果断明快,真是救难于危急关头,我谢谢郭尚书了。”

“罢了,别废话了。我就近为你调兵,这样就可来得快一些。”

郭元振就近从各军中调来四千人,他们从四方向吏部衙门汇集,很快将那帮人团团围住。是时,宋璟除了遭受辱骂之外,身上还挨了不少拳头,已然被围在圈内脱身不开。葛福顺带领一千余名万骑兵士从北面卷地而来,最先来到吏部门前。他看到宋璟在那里受辱,心中的怒火“腾”地燃起,当即大骂道:“奶奶的,愈发蹬鼻子上脸了。都是一帮什么玩意儿,竟然敢围殴朝廷大员!左右,只要不弄出人命,给我使劲打!”

这帮万骑兵士皆手执大棒,一个个如狼似虎地闯入人群,抡起大棒驱散人群。其他各军的兵士看到万骑兵士在这里示范,他们也不用招呼,从各个方向杀入人群,就听人群中皮开肉绽的闷响此起彼伏。

葛福顺带领一帮人解救出宋璟,崔日用这时也来到门前,他着急地说道:“葛将军,将人群驱散即可,如此大棒击打,岂不是要酿出大事吗?”

葛福顺一摊双手,说道:“如此局面,如何呼唤他们?只盼这帮家伙赶快逃跑,就可少些皮肉之苦。二位大人,不妨事的,我事先嘱他们不可弄出人命。”

宋璟叹道:“就是不出人命,此事也不小啊。葛将军,你还是要诫约手下不要再打了。”

葛福顺还算听话,急忙把身边人全部派出去,让他们逐个传令,不许再打。

吏部门前于是血流满地,哀号响彻,甚为凄惨。

如此大事儿很快传遍全城。

李隆基入主东宫,举家迁入宫内,身边就多了许多太监和宫女服侍。这样,李隆基除了拥有一套东宫幕僚以外,内侍省在东宫也安排了一系列内侍官职,宫闱丞高力士成为东宫太监之首。

高力士是年三十五岁,生得宽额方脸,肤色白皙,身长六尺五寸,是一个模样俊逸的美男子。他为岭南人,年少时被阉送入宫中,因其性格谨密,且记忆甚好,语出清晰高朗,实为宫中口传诏敕的第一人,由此引起了则天皇后的注意,如今积功被授此职位。

高力士匆匆从内宫赶往东宫,他刚刚得知了吏部门前发生的事儿,所以想最快时间说知给李隆基。

李隆基默默听完了事件的详细过程,然后问道:“此事确实吗?崔日用怎可如此莽撞,这不是替圣上添乱吗?”

“此事确实无疑。小人当时正在太极殿,正好看到郭尚书匆匆来去,后来吏部门前大乱,又有人找圣上。此事儿太极殿值日典引知之甚详,也正是他悄悄说与小人的。”

“嗯,崔日用这会儿正在忙乱,无法脱身,你去把刘幽求传来。”

高力士躬身退下,急忙去找刘幽求。

李隆基独自在殿内踱步,他觉得此事来得太突然,事先绝无先兆,数千人倏忽之间就一下子集于吏部门前,绝对不是这些人自发地前往。

那么其中肯定会有人暗中策划,若果然如此,这些暗中策划者的道行不浅,其事先保密甚好,事情发动迅速,让宋璟他们措手不及。

明面上来看,这些“斜封官”到吏部闹事是为保住自己的官位,然如此大的举动在朝廷欲整饬吏治的当头发动,那么其背后的意思就不同一般了。李隆基隐约想到,若此事件背后果然有主使人,其目的应该是指向姚崇他们革除积弊的措施。

刘幽求很快来到,李隆基问道:“吏部的事儿,你都知道了?”

刘幽求比高力士所知更多,对此后吏部门前的流血过程知之甚详,他扼要向李隆基说了一遍,然后说道:“崔日用平时也是一个谨细的人儿,此次处置手段甚是粗糙。唉,如此把事情闹大,恐怕于事无补。”

“这一次又是葛福顺带领的万骑充当了打手?哼,京城之人肯定对万骑的厌恶又加深了一层。”

“是呀,万骑之人自恃立了大功,这一段时间在市肆中常常横暴无法,京城之人怨气很大。”

“我刚才在想,这些‘斜封官’公然聚众闹事,其背后应该有主使之人。这些‘斜封官’想保住官位不假,然主使之人的目的应该不会如此简单。刘兄,你想过此事吗?”

刘幽求冷笑一声,说道:“我想过了。这些‘斜封官’当初的受托之人大多被诛,他们惧怕祸连自己,谁敢有如此大的胆子公然闹事?然其中一些人认为至今还有倚靠之人,我说白了,此人正是太平公主。我难定太平公主是否为主使之人,然闹事之人倚其势,可以断定。”

刘幽求想了一下,又说道:“若太平公主为主使之人,也是有迹可寻的。前一段,京城流言纷纷,说殿下不当立为太子,我们知道,她心中不愿意立殿下为太子,因以流言妄图改立;这一次成为主使,那么就是不愿意韦公和姚仆射他们改革弊政。当然,‘斜封官’因此不废,她也就保住了那批自己人。”

“刘兄,此事已出,估计父皇肯定会大伤脑筋。唉,废掉‘斜封官’为迟早之事,姚宋他们有点操之过急了。”

“殿下说得不错,这帮人虽受了些皮肉之苦,然万骑加入之后流血满地,京城之人肯定会对他们多了同情,转责万骑棒杀横蛮。唉,如此看来,这个流血场面对‘斜封官’而言成了好事。”

李隆基沉默不语。

刘幽求说道:“殿下,我以为你在这些事儿面前须保持沉默。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殿下现在虽为太子,毕竟势单力薄,不可妄动。譬如太平公主现在既有圣上亲爱,又在朝中有许多人脉及耳目,殿下不宜与之正面冲突,须静默蓄势。”

李隆基微笑了一下,说道:“我知道。我现在手中什么都没有,怎敢妄自说话呢?就说我这太子之位,若非大哥以死相拒,倾心相让,我怎能痴心妄想呢?”

刘幽求忧心说道:“下一步,就看圣上如何定性此事了,万一为平京城之人怨愤,我有一个忧心,弄不好崔日用要成替罪之人。”

李隆基道:“不错,此事十有八九。”

高力士这时走进门来,躬身禀道:“殿下,圣上有旨,着殿下速入太极殿议事。”

李旦得知“斜封官”大闹吏部,又准了郭元振之请同意调兵,不想后来酿成流血事件,心里就有些焦虑,遂派人传韦安石入宫议事。

细究李旦的一生,此人在夹缝里生存,练就了谨小慎微的性子,外人常说他生性恬淡,其实为恭维之言。他之所以如此,实在是迫于局势,不得不为。一个人长期如此,心里确实非常安静,也就不想为事所累。今日吏部门前演变成流血事件,他心里马上有预感,觉得麻烦事儿要来了。

韦安石入殿后,李旦让他坐在一侧,然后说道:“韦公,瞧这事儿闹的。废除‘斜封官’的诏敕尚未发出,这帮人从何处得来讯息?他们又何从倏忽聚在一起闹事?”

韦安石道:“他们今日聚会,事前毫无先兆,微臣实在不知他们从何处得来讯息。不过此事曾在朝堂上议论过数回,朝臣出外肯定说过此事,因此外泄。”

“唉,这些事儿实在无法追究。韦公,如今事儿闹大了,你说说,此事如何收场?”

韦安石道:“陛下,眼前没有其他路可走,只有一条路走到底。他们闹事,无非想保住官位。然这帮人花钱当官,个人又无理政能力,这数千人虚占官位,白拿俸米,若不废之,那么诸多厘改弊政的措施就无法推行。”

“我刚才在想,这些‘斜封官’人员驳杂,多数人又与朝中官吏有错综复杂的关系。他们这一次被打流血,肯定博得了不少同情。若断然废之,会不会闹出更大的事儿呢?”

韦安石观察到李旦有些退缩之意,心里有些着急,急声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厘改弊政现在正是紧要关头,若一事退缩则全盘皆输。多年弊政,百姓深受荼毒,正在翘首以盼厘改之,若顾了这数千人的事儿,就失去民心,今后再说厘改弊政,也就无从说起了。”

李旦到了这个时候,绝对开始迟疑起来,他期期艾艾说道:“如此,就把太平公主与太子叫过来,我们一同再议议吧。”

黄门官去叫人的时候,韦安石对李旦过于信任太平公主感到不满,因谏道:“陛下,微臣以为太平公主不宜过问朝政太多。太宗皇帝当时,向来不许外戚与阉宦插手朝政,更不许女儿涉权。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朝中风云,我朝实应该接受此前教训。陛下,太子已然即位,他断然诛逆拥立陛下,实有相当的智识与谋断,愿陛下亲之信之,可以与其商议大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