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幽求冷笑道:“我们从此成为闲人,国家今后走势如何,不用我们再操心。唉,想起这些就心寒,我们替圣上出了多少力,脑袋都差点掉了,眼前百废待兴,难道就没有用着我们的地方了吗?”
钟绍京也甚为郁闷,叹道:“我们三人,皆为圣上出了大力。若无刘兄之谋,以及日用决然投奔,能有圣上今日吗?”
刘幽求笑道:“是呀,你那日若晚一些开门,焉能有今天吗?”
三人说起往事,心中郁闷难平,遂频频饮酒,由此大醉。
姚崇行事可谓雷厉风行,其夜以继日,未出正月,早将所有官员考课完毕。他与卢怀慎一起,根据官员考绩结果,拟出了授任名单。姚崇从中拣出五品以上官员的授任名单,然后单独入宫面见李隆基以求核准。
李隆基看了三品以上官员授任情况,看到赵彦昭被授为吏部尚书,遂问道:“你们将赵彦昭考课之绩定为上下,果如其然吗?”考课共有九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该考课等级,直接与禄秩相关,凡考中上以上,每进一等,加禄一季。是时考课甚严,能获上中以上者,实在寥若晨星,如赵彦昭能获上下级,已属难得。
姚崇答道:“此次考课,虽由臣与卢侍中主持,然其进程中诸人分掌各个层次,以公平公正为要不敢有失,其结果无人能够操持。赵彦昭能有如此评语,臣也感到吃惊。”
李隆基笑道:“赵彦昭曾两次弹劾你,又与张说相善,朕以为他能安守本位就很不错了,不料能擢其为吏部尚书。姚卿,你很好,可谓气度从容。”
姚崇也笑道:“臣若小肚鸡肠,岂不是辱没了陛下的眼光?”
李隆基又是一笑,将名单递还给姚崇,说道:“好吧,将之颁发吧。‘斜封官’已被废,如今各个官职皆被授任,吏治一道可谓走上正轨。嗯,此次京官与地方官变动甚大,估计那些出京赴为外任的京官肯定有些想法了。”
“重内轻外之积弊由来已久,他们有些想法实属正常。此次授任过程中,臣等考虑到了这种差别,对那些考绩中中以上者皆晋秩一级。如尚书右丞倪若水被授为汴州刺史,其原为四品,现为三品。”
李隆基摇摇头,叹道:“如此就能遂其心愿了?朕看未必。然他们只要能去赴任,且能用心办事,这些人文才识见都不差,相信对地方会有益处的。对了,朕说过要亲自考核县令,此前虽见过京畿县令一面,毕竟人数太少。你曾说过让朕见见新任县令,近期可有安排?”
“陛下,近期诸事忙乱,此事可稍缓一缓,臣以为下半年为宜。”
“此事不宜太缓!这里有数道奏章,多是奏吏部选叙太滥,以致县令非才。”
姚崇拱手道:“臣以为所奏属实。陛下,如今天下三百余州,县多数倍,安得刺史县令皆称其职乎!臣以为凡事须循序渐进,若起初即追求完美,反遭其累。”
李隆基见姚崇之思决然,遂不再追进,说道:“也罢,就按卿言来办。”
姚崇又递上名单,说道:“陛下,此为三品以下郎官授任名单,请陛下圣裁。”
李隆基此时却无动于衷,不接名单,更不与姚崇说话。
姚崇心思如电,心想是否刚才的县令话题惹得皇帝不高兴,遂说道:“臣半年后即派出巡按使,专门巡查县令德绩才行,以定黜陟。陛下,此为拟授任郎官名册,请予御览核准。”
李隆基依然不理姚崇,其身子竟然微倾,眼光向房梁瞧去。
姚崇又说了一遍,李隆基依然不理。
高力士在一旁看到姚崇的尴尬之色,遂上前圆场道:“姚公,圣上有些乏了,你可先退下吧。”
姚崇心里惴惴不安,不明白皇帝为何突然对自己如此。他只好伏地叩拜,然后悄悄地退出殿外。
姚崇走后,高力士小心问道:“陛下,姚崇有何不妥?”
李隆基坐直了身子,眼光从屋顶收为平视,说道:“他当然不妥,且有点招人烦。”
高力士道:“陛下欲励精图治,所以选姚崇担大任。臣以为,唯有君臣相偕取得共识,如此方能图治天下。刚才姚崇数请陛下,而陛下不顾不应,如此不纳臣言,使臣下恐惧,臣下今后怎么还敢说话呢?”
李隆基道:“哼,朕命姚崇担当大责,数次向他言明,今后朝中大事,朕当然与他一起商量。然如此授任郎官之类的小事,实为姚崇与卢怀慎辖内所决,他今日再三来烦朕,岂不是自讨没趣吗?”
高力士恍然大悟,说道:“陛下是思,姚崇恐不能悟。臣请求现在往中书省走一趟,可否?”
“嗯,你去吧。你告诉姚崇,朕用人不疑,只要出于公心,那是百无禁忌的。”
姚崇其时正在衙中颇费心思,李隆基突然拉下脸,令他如罩了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何处得罪了皇帝。高力士入衙后叙说详细,姚崇方才释出微笑,说道:“圣上如此信任臣等,古来君王尚无此例。高将军,请上覆圣上,就说姚崇今后定放手施政,不敢辜负了圣上的心意。”
高力士道:“对呀,姚公若能如此,也不枉了我的这番奔走。”
姚崇凝视高力士道:“高将军,我此前对宦官殊多无礼。有你这样的内官在皇帝面前,则为国之幸事。来,老夫今日要向你行礼,聊表寸心。”
高力士上前扶住姚崇,说道:“姚公不可,外臣与内官只要一样为圣上尽力,那是没有差别的。请姚公放心,我不敢干涉朝政,今后若有此等有利于圣上和国家之事,我还是尽量做一些。”
姚崇深深一躬,此举确为真心所至。高力士能得姚崇如此礼遇,不啻于皇帝的夸奖,实有志得意满之感。
李隆基当殿杖杀长孙昕,王皇后心里当然不是滋味。然李隆基此前以《女则》要求自己,言谈话语之间流露出不满,王皇后深知自己无子嗣为软肋,不敢在长孙昕之死上有所怨言。何况妹夫死了,妹妹大可另寻他人改嫁,确实没必要替长孙昕哀痛欲绝。
李隆基许久未让王皇后侍寝了,王皇后知道后宫中以赵丽妃侍寝为多。赵丽妃既尊敬王皇后,在后宫中人缘又好,王皇后也就不以为意。
李隆基这日晚间又让赵丽妃侍寝,赵丽妃默契地替李隆基宽衣解带,然后一同躺入锦衾之中。丽妃是年二十三岁,虽已生过一子一女,身子较之初识李隆基时丰腴不少,然周身皮肤犹滑如凝脂,让李隆基觉得愈有滋味。李隆基的后宫佳丽甚多,其发现特别之女时不免起意,然而这些人侍寝之后,李隆基又感到兴趣索然。缘于这些佳丽侍奉龙体之时,多是心中既恐惧又羞涩,不免手脚忙乱,令李隆基甚不畅快。而赵丽妃甚懂李隆基心思,其单独面对李隆基的时候,柔情满腔,恨不得死在对方身上。李隆基爱怜之情顿时涌起,与之云雨大得趣味,令其念念不忘,认为与丽妃相处实为人生中的极大乐事。
却说二人一番欢畅后,丽妃伏于李隆基身上渐渐恢复平静。李隆基用手轻轻摩挲丽妃之背,闭目说道:“敏儿,遥想你初在潞州时羞涩至极,不料数年之间,你竟奋进如斯。”
丽妃并不回答,只是双手又紧抱了一下李隆基的腰间。
赵丽妃过了一会儿,方才缓缓说道:“陛下提起潞州,妾想起一件事儿,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不说出来,朕如何知道当讲不当讲?”
“皇后这些日子督促我们读文德皇后的《女则》,妾知道后宫不许干政,因而深恐言语之间涉嫌政事。”
“不妨,你说来听听。”
“今日午后,张员外夫人入宫聊些往事。说话间,她忽然垂下泪来,说张员外在府里经常长吁短叹,甚多心事,她眼瞧着心里也难受。”赵丽妃一直称呼张暐为张员外,至今未改。
李隆基森然道:“张暐如此慨叹,莫非有怨言吗?”
“非也。张员外知道陛下让他们悠闲自保的好意,不敢有怨言。只是觉得如此一来与陛下聚少离多,因而心里难受。”
李隆基笑道:“如此小事,还用日日长吁短叹吗?朕这些日子忙乱得很,哪儿有时间凭空消闲?待将来诸事理顺后,可诏他们夫妻入宫叙叙旧事,亦无不可呀。”李隆基此次夺功臣实权,然对他们还是有区别的。如张暐与刘幽求等人相比,虽一样是功臣,然张暐还有不同之处,其为李隆基亲信之人。张暐豪爽仗义,饮酒无度,有对李隆基的绝对忠心,李隆基还是非常喜欢这个优缺点明显的忠心之人的。
“陛下,张员外夫人让妾转呈陛下,说张员外有要事请求入宫,不知陛下能准否?”
李隆基伸手刮了一下赵丽妃那玲珑的小鼻儿,笑道:“他们夫妻二人也颇有心机,张暐有事想见朕,自可当面奏请,何必如此绕着弯儿让你来转呈?哈哈,他们想让朕念着旧情,多对张暐好一些而已。敏儿,你告诉他们,今后不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