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梦游天姥吟留别》本系李白弃官离开长安第二年所作,本书为求简略,将创作时间稍稍提前。
第十一回 李白赞妃清平调 贺公求道辞东归
吉温与罗希奭得了李林甫的言语,即辟出刑堂开始拿人询问。韦坚凿沟潭毁人坟墓之事相对简单,仅将事主叫来询问一遍,再令事主将坟墓方位写入伏辩即可。二人对此事不太上心,却将心思完全用在韦坚是否贪赃之上。
吉温笑对罗希奭说道:“恩相说我们二人堪为良配,这样吧,我负责拿人,你负责审讯。我拿回之人,你务必使他开口说话,否则我颜面尽失。”
罗希奭道:“请吉兄放心,他们若不开口说话,就难见愚弟手段。天下承平已久,这些官员久不知刑法,我仅用两招,他们定知无不言。”
“哦,你欲用哪两招?”
“呵呵,说起来不过拾前人牙慧罢了。那些官员入刑堂之后,愚弟先用宿囚之法,白日不许他们喝水吃饭,晚间不许他们睡觉打盹,他们万一熬不住,审讯之人务必敲扑撼摇,不许他们入睡。愚弟以为,仅用此法,至少有几成之人会开口说话。”
“嗯,另一法呢?”
“其二即为‘铁笼’之法,愚弟已将此法物造成置于侧室,就请吉兄移步一观。”
吉温随罗希奭进入侧室,就见居中放有一只黑黝黝的铁笼子。此笼约有一人高,顶部有一个仅能容纳头颅的小口,边缘上竖有数个小木橛,此木下粗上尖。吉温一见此物,微笑道:“此物由索元礼最先使用,我还以为世上已绝了迹,不料今日又重见天日。”
索元礼系则天皇后的胡人面首,其首开酷刑之风,后来大名鼎鼎的来俊臣、周兴等人不过继其衣钵而已。此铁笼系索元礼首创,将人犯置于笼中,然后将木橛向内渐推,终能使人脑浆迸出而死,使天下之人闻“笼”色变。令索元礼想不到的是,自己也败在此铁笼之中,后来有人举报索元礼不轨,则天皇后派人查问,索元礼起初不认,前来询问的官吏仅微笑着说了一句话:“取公铁笼来。”索元礼吓得急忙招认,最终死于狱中。
罗希奭笑道:“届时仅将木橛稍稍向内推移一些,这剩下的一成之人不用脑浆迸裂,肯定纷纷招认。”
吉温哈哈大笑道:“好呀,天下承平已久,他们久未见过此种手段,定会吓得屁滚尿流。嗯,此次尚可使用恐吓手段,若时辰稍长,其法就会不灵验。你须依时再用他法。”
罗希奭道:“请吉兄放心,此前刑法甚多,愚弟皆有记载,那是不用多虑的。”
吉温与罗希奭于是开始审理此案,韦坚很快就觉察到其中的暗流,并嗅出了二人的指向,于是先找李适之商议。
李适之问道:“当初为凿渠潭,且工期甚紧,由此毁了一些坟墓,实属正常。现在有人告状,朝廷给予一些补偿,也就罢了。”
韦坚道:“他们将参与营造之人悉数拿去,这些人出来后虽语焉不详,我瞧他们都恐惧得很。”
李适之道:“莫非其中还有其他隐情吗?”
“并无什么隐情。适之兄应当知道,那日广运潭会后,愚弟将船载之物分送于人。此事若被圣上知道,圣上会责怪我吗?”
李适之不以为然,说道:“随他们去吧。你将船载之物分送他人,此事虽有些不妥,并非大事。当今天下殷富,圣上也不至于因此微物降罪于你。”
韦坚由此有些心安。
李隆基近来热衷于歌舞之乐,不愿意赴禁苑梨园,就令人将兴庆宫的后园整修一番。后园居中为龙池,西为交泰殿,西北角为沉香亭。龙池之畔及沉香亭四周遍植绿树,春夏之时繁花似锦。沉香亭就成为伶人歌舞之所,李隆基和杨玉环有时技痒难耐,李隆基或鼓或笛,杨玉环或歌或舞,少不了在沉香亭合作一回。
转眼间过了新年,天气渐渐转暖,龙池四周绿叶再复,鲜花也一日日繁茂起来。李隆基新得李白诗三首,就将之敷演成曲,这日要在沉香亭演练,就令人将李白唤来观舞听乐。
李白此诗名为《清平调》,却是为杨玉环而写,其诗曰:
其一: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其二: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其三: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槛杆。
李白在诗中盛赞杨玉环。其一摹写在霓裳羽衣的背景下,如花一样的容貌沐于春风之中,如此花容得露华滋润,分明如仙女一样缥缈多姿。李白似在梦境之中感叹道:这样的人儿若非在西王母的群玉山头相见,定是在月宫瑶台相逢了;其二将杨玉环比为凝香争艳的牡丹,是时沉香亭侧植有牡丹,其花朵绽放散出香气,与沉香亭的香味(沉香亭系用沉香木营造)相混合,其味道愈加馥郁。李白此时又想起了楚襄王巫山梦断的往事,巧妙地将李隆基嵌入其中,由此大发感叹:可怜赵飞燕还需靠新妆来取君王欢喜,贵妃天生丽质,勿需用新妆点缀;其三更是大发感叹:如此倾国之色使君王笑目关注,使春风平生妒意,而贵妃依然平静淡然,她正倚在沉香亭北侧的槛杆之上,此为何等的风度啊!
李隆基那日得了《清平调》之诗,细细阅了一遍,既而叹道:“不愧为‘谪仙’之人啊!此诗似大江无风,涛浪自涌,白云卷舒,从风变灭,能为是诗,唯李太白一人而已。”又转向杨玉环道,“呵呵,古之美女以西施、赵飞燕为首,李白为你写了此诗,则千秋万代之后,你将凌于二女之上。”
杨玉环道:“果然如此吗?妾怎么看那句‘可怜飞燕倚新妆’有些刺目呢?妾知赵飞燕终被贬为庶人,李白此诗莫非讥妾亦为此结局吗?”
李隆基哈哈大笑道:“你擅歌舞,却不知诗之韵味了。若论才貌及宠幸,赵飞燕实属汉宫第一人,然赵飞燕还需倚新妆得君王欢喜,你天然去雕饰,已然胜过赵飞燕。呵呵,若让我来赞你,实在想不出比李白更好的法子。”
杨玉环转眸笑道:“陛下说得不对。若与李白相较来夸赞妾身,还是陛下更强一筹。”
“嗯,我未曾写诗赞你,又如何强于李白了?”
“李白诗中明明写道,赵飞燕及妾等后宫之人,唯得陛下宠幸,方可称得丽人。由此看来,妾等能得陛下一个赞赏的眼神,就胜于李白之诗了。”
李隆基伸手将杨玉环揽入怀中,笑道:“好呀,我若多与几个眼神,又将如何?”
杨玉环将头埋进李隆基怀中,既而抬头说道:“妾浑身无力,只好长在陛下怀抱中了。”
顷年以来,二人相处一起嬉笑逗趣,令李隆基感到无比轻松。种种类似这日的逗趣场面,不胜枚举。
李白这日入得宫来,午间又明显饮酒不少。屈指算来,李白自蒙召入京被授为翰林供奉,至今已半年有余了。
大凡性情中人,常常快意恩仇,其忍耐的功夫最差。且此等人心中难存其话,每逢饮酒之时辄将腹中心事倾泻一通,李白日日饮醉,似活在迷离之间,其胸中一句话儿也不存,实为透明之人。
他写作《清平调》之时,心情尚好,满想真情夸赞杨贵妃一通,由此邀宠皇帝,为自己拓展仕宦之路。李白被授为翰林供奉时,贺知章解释此职实为“天子私人”,因长伴皇帝身边,由此升迁甚快。半年下来,李白愈来愈觉得贺知章所言并非真实,自己固然长伴在皇帝身边,然皇帝仅将自己看成一位写词之人,当其游乐之时辄使李白写一些助兴的诗文,根本不让李白起草治国平天下的诏敕。
李白此时半醉半醒,斜睨沉香亭中忙忙碌碌的伶人,心中长叹道:我在皇帝身边,与这些伶人有何区别呢?
李白如此自怨自艾,并对李隆基起了怨怼之意。他有如此处境并不能怪别人,李白入京与“八仙”混在一起,其写诗可以“斗酒诗百篇”,然决计不敢用他来起草诏敕。他如此散漫的性子,也只好专写诗文了。
李隆基携带杨玉环分花拂枝而来,在场之人皆叩首跪迎。李隆基唤众人平身,从中看到李白的身影,遂走至面前将他搀扶起来,并一下子闻到李白身上的酒味,笑道:“呵,李卿不愧为酒中之仙,每日若无酒浸泡,就是有名无实了。”
李白躬身道:“臣闻陛下见召,深知陛下定会命题作句。臣若无酒意,则佳句难下笔中,如此就违了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