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月上柳梢头,不见总管人影,到院子里瞧了瞧,树都植上了,挖的坑也都填上了,狼藉的一片也都归整了,院子里又都井然有序了,看着令人舒畅。
“总管人呢?”我喊住小龙问道。
“方才出去了,也没说去哪儿。”小龙眨巴眨巴眼,看着我,似有话说。
“嗯,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小龙犹豫一下,才道:“梅总管不开心的时候,就不会对人说话。今天,总管一直都没跟我说过话。”
“嗯,明天他就会跟你说话了。”我看了看月色,估摸着时辰。
“大人!”小龙拉了拉我袖子,一脸打抱不平的神色,“总管每天都将府里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为什么大人对他总冷冷淡淡?”
我摸了摸小龙的头,“你小孩子家不懂。”
“我当然懂!”小龙不满道,“总管对大人好,大人就该对总管好!”
“怎么才是好呢。”我拍了拍小孩的肩膀,绕回房间换衣物,挑了一身湖蓝宽袍,内配浅紫腰带,对着铜镜勾了眉,簪了发,顺手摸了坠饰夜明珠的折扇,这便出门去。
站在大门处,忽然无法迈步。
永宁坊,一品居,别说我没去过,就是去过一回两回,眼下踩着月色寻路,只怕得寻到半夜去。
正一筹莫展之际,天真少女空空从屋顶一跃而下,轻飘飘落到我跟前。
“空空可以给带路,但是你必须带上空空一起喝酒。”
我审视着这姑娘一身华贵衣衫,粉里透红,红里透紫,“有三个问题,请空空姑娘回答。”
空空重重点头。
“第一,谁解了你被封的内力?”
“香哥哥。”
我琢磨着也只有这厮会干出这事。
“第二,你怎知我需人带路?”
“总管哥哥吩咐的,他说你一个人肯定找不着地方。”
“第三,你这身衣裳打哪顺来的?”
“总管哥哥借钱我买的,顾浅墨,你不能污蔑人!”
我提着衣摆下石阶,晃开扇子,“带路。”
一品居,酒楼中的第一品,藏于深巷,却是应了那句,酒香不怕巷子深。踩着小石子路,沿着酒香,我已不需空空的引路。酒楼盘踞在蜿蜒的木梯之上,俯瞰小巷,古色古香的建筑中加了西域特色,显得别致又新鲜。
我抬头,便见高处栏杆旁站着谢沉砚,长身玉立,垂发飘拂。他目光在月色里寻着我,一点光芒聚起在他眸中。我便在他目光注视下,提着衣摆,一层层上了木阶。
“谢大人,久等了!”上到最高处,我抱拳笑道。
他目光停留许久,却不说话。
空空从我身后探出头来,“先告诉我香哥哥到了没,你们再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吧?”
“在里间。”谢沉砚指了方向,空空连忙奔了去。他转头看我,“小墨今夜格外不同。”
“哪里不同?”我转了转眼波,拿扇掩嘴,轻笑,“可是格外风流俊赏?”
谢沉砚看了看我,仿佛不胜我的目光似的,又挪开眼,“为何今夜刻意打扮?”
“砚台请客嘛。”我嘻嘻一笑,率先闪进了酒楼。
雅致包间仅用一面竹制垂帘与外面隔离,一入酒楼便是香气大盛,嗅着酒香,人都要轻飘飘了。我迫不及待闪进了雅间,就见桌旁坐了正品茶的晏濯香与正托腮注目于他的某少女。
“久等了。”我不客气地拉了椅子坐下,谢沉砚也跟着坐下了。
人都到齐,小二进来送菜谱与酒谱。空空一把按住菜谱,“人还没齐呢!还差个总管哥哥呢!”
我摇着扇子,幽幽道:“你总管哥哥不会来的,上菜。”
晏濯香事先已将一品居的招牌菜都点了,这会儿,小二只需上菜上酒。待小二送上波斯酒,我精神抖擞地拍开泥封,给四人的酒杯里注满,酒香四溢。
我端起酒杯就要猛灌一口,忽然手腕被一根筷子打了一下,耽搁了我灌酒的连贯性动作,不由令人蹙眉。怒视过去,见是晏濯香手旁正躺着一根筷子。
“作甚?”我不满地问。
谢沉砚夺下我手里的酒杯,拿起筷子塞我手里,“先吃些菜垫垫肚子。”
我醉翁之意只在酒,拿筷子随便挑了块鱼肉塞嘴里。
空空亦端起酒杯,猛灌下去,呛了一大口。其动作之猛,令我都不由侧目。众人遂将目光都转向她。
空空委屈道:“怎么就没人阻止人家,劝人家先吃菜呢!”
众人不予理会。
吃了些菜后,我又迫不及待捧起酒杯,起身道:“咱们干一杯,庆贺庆贺在重重杀手的包围下,仍能秉持正义,不屈不挠,揭发朝臣贪污的罪证,重重打击了以萧阶为首的阁老势力,来,干杯!”
谢沉砚跟我碰了杯,不无忧虑道:“你跟萧阁老撕破面皮,以后只怕多有凶险。”
晏濯香手执酒杯也跟我碰了一下,云淡风轻道:“侍郎此举逼得萧阁老舍弃自己最看重的门生,这以后的仕途荆棘丛生,侍郎一路走好。”
我定着酒杯,喝不下去,环视二人,相当不满道:“这喝酒的日子,你们能不能说点喜庆的话?萧阶老匹夫纵然是只九尾狐,我也把他狐狸尾巴一条条斩下来,扒了皮,给冬天的棉衣镶个绒。”
谢沉砚举杯道:“愿顾侍郎早日还朝并恢复俸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