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赞了一声,“果然稳重,可既然南下了,为何要撤军?”

大殷使节沉吟道:“必是赵帅察觉了密函不可信,所以撤军。”

我笑道:“这边境线,是你们说闯就闯,说撤就撤的么?”

使节警觉,“莫非这是你们预备发兵的借口?”

“若是如此,本相何必来出使贵国?”

使节更觉奇怪,“可顾相停在这里并未出使,难道是来看戏的?”

我叹一声,“要是这么容易就好了。”

“报——顾相,三千曜军突袭赵常,又败,弃甲逃散!”

使节恍然,“果然是计,你们是打算屡次骚扰,打乱我军阵脚,再诱赵帅深入腹地?”

我瞧着客栈门外天色阴沉,天气越发寒冷,随手指了名护卫给添些炭火,“你们赵帅那般稳重,怎会再入腹地?”

使节道:“那我们赵帅一定会加快撤军,以防有诈!”

客栈外,天空忽然间雾蒙蒙一片,边地雪霰的气候。前来换炭的护卫低着头,给炉火添热了几分,便要抽身而退。

我伸手将他手臂一握,嘴角勾起,“不知大殷三殿下有何见解?”

在旁的三名使节愣了愣,被我拉住的护卫也僵了僵。

“三殿下?”使节愕然去看护卫的脸。

那“护卫”去掉了脸上简单的易容,平静地抬头看了眼众人,视线淡然扫过我,“你怎么认出来的?”

我放开他手臂,坐回椅中继续烤火,“我这二十来个护卫不是忙着跑前线打探消息就是忙着给我端茶倒水,唯独你离得远远的,不在我视线范围内。同时,你也不在空空的视线范围内。”我宁愿出卖空空,也不想让他知道长萱被我吩咐在暗中,虽然觉得没这个隐瞒的必要,但还是想隐瞒一二。

梅念远表情凝定,被大殷使节让着坐到了火炉边。

其实为了试探他是否混在我的队伍中,还用了其他不可告人的手段,譬如,夜里故意掀了被子,冻着冻着便睡着了,翌日醒来,被角总是严严实实盖在我身上。又譬如,某次故意不小心落了几片素来不喜欢的艾叶到随身茶壶里,命人泡茶后送来的茶水并没有艾叶的味道。

“三殿下为何在此?”大殷使节给他奉上热茶。

梅念远目光穿透天际,“也到了我回来的时候。”

“三殿下觉得赵帅此战如何?”领头使节甚是不安地问。

“赵帅纵然用兵如神行事稳重,却难识天象。”梅念远眉头蹙起,没心思喝茶,“此时只怕,撤军也来不及……”

门外飞马到。

“报——顾相,殷军撤退半里后天色昏暗,落入我军万人包围中,赵常被生擒!”

“什么!”大殷使节纷纷弹了起来,“怎么会这样?大曜不是三千兵马么?”

我卷起地图塞入怀中,继续喝茶烤火。

那三名使节见客栈内的护卫都跑了出去欢呼庆祝,互相使个眼色后,一人擎了匕首比划到了我脖子边。

“你们不仁可不能怪我们不义!顾浅墨,束手就擒吧!”

“让顾浅墨送我们平安回去!”一名使节提议。

“三殿下你怎么看?”

梅念远目光落到我脖子上雪亮的匕首,再落到我眼中,一时没说话。

我动不了只能不动,“兵是你们先发的,图谋不轨的是你们,我大曜再发兵也是师出有名。牺牲我顾浅墨一人,成全千千万万的大曜子民,本相死得其所。”

“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不会杀了你么?”匕首再进一分,又犹豫一下,“不过,这封密函系伪造,只要抓住了你,就能开脱我们的罪责。三殿下,你将大曜的宰相顾浅墨献给陛下,应该就能正大光明回去了。”

另两人纷纷附和,挟持我的使节一时高兴,手抖了一下,顿时一道寒芒割进我皮肤里。

“放手!”一声厉喝,将使节们吓了一跳。

见血后,那使节还真吓破了胆,由着梅念远来给我止血,我也没说个谢字。

止血后,使节们想出一招,要用绳子来将我捆绑。梅念远掏出唯一的雪丝梅花手帕围着我脖子打了个结,目光闪了闪,上移几分到我脸上,我一脸漠然瞧着前方。见绳子送了来,他一把扔出老远,怒斥三人:“仅凭一封密函,国相便会贸然发兵么?大殷不过是试探,不然怎会只出兵一万?”

“试探?那赵帅怎么办?”使节对梅念远态度的不满已到极限,此时也不再顾虑什么。

“赵帅不会有事。”

“何以见得?”

“他们的国相在我们手里。”梅念远如斯说道。

一个时辰内,我的二十多名护卫被下在茶碗里的迷药放倒,随后被一一绑缚,我也被喂了一碗据说能压制内力的药。梅念远写就了一封书信,命一位使节立即送回国内。

当晚,风雪大作。客栈老板见国使队伍乾坤颠倒,慑于威逼利诱,只得战战兢兢开火做饭。以示傲骨铮铮,我于是绝食。饭桌上,大曜一方仅我一人,大殷一方只梅念远和两名使节。两名使节风卷残云的时候,梅念远送了饭菜到我面前。

“本相不吃嗟来之食!”我扭过了头。

“明日一早兴许就要赶路,不吃可没力气。”他将几道我爱吃的菜拨到饭前,挑了一块鱼肉送到我嘴边。

我傲骨铮铮,岂能受鱼肉诱惑,便闭了眼。

“不吃晚饭,夜里可要饿肚子睡不着。”他再将筷子上的鱼肉送来,触到我唇上,鱼肉的香味蔓延到嘴里,我继续闭着眼。

“放心饭菜里没有下药,你堂堂一国宰相不会不敢试吧?”

居然用起了激将法,我心内鄙视,继续闭眼不语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