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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客房,我便观察了床铺,一观之下,不禁怒从心头起。这单间客房明明就是给一位客人住的!这三尺床榻明明就是只够一人睡的!

伙计收了金叶子后,忙忙送来了热水热茶,“冬冬冬……宵一刻值……值值……”

梅念远接了热茶,“值千金。”

“对!”伙计喘口气,见都备齐了,最后道,“公子夫人早早早……些安寝!”

伙计躬身退出,我怒气冲冲追到门口,“是春宵一刻值千金!没文化真可怕!”接着“砰”地关了房门。转身奔回去便要找某人算账,却见床前某人正闲适地玩着手中金叶子,白皙的手指间一片变两片,两片变四片,四片变八片……

金光灿灿,我心中一荡,只觉一股祥瑞之气袅绕头顶,呆呆见他手中金叶子越变越多,最后成了一叠。我奔过去,从他手中捧起那一堆的金叶子搁到床上,蹲到床边一片片地数。

一二三四……十二十三……二十八二十九!

数完了一遍,心花怒放,再数一遍,又心花怒放。

梅念远走过来,柔声道:“顾大人气消了?”

将金叶子都收起来握在手中,我笑呵呵,“如果这些宝贝给本相保管的话,本相决定原谅你的一切自以为是是非颠倒倒行逆施施号发令令人发指的行径。”

“唔,那我就忍痛给你保管吧。现在是否该洗洗睡了?”

简单洗漱后,我站在床边肃然问:“怎么睡?”

梅念远在认真地铺床,认真回答:“一个里边一个外边。”

我走来走去,对着床的宽度比划许久,费尽心力计算着每人应平分多少。铺好床的人已经开始宽衣解带,顺道问我:“睡哪边?”

觉得还是外边保险,便出手划出道来,一比划,“这些地方,归我。”

梅念远淡淡瞧一眼,中衣搭到了床头栏杆上,“那就有劳顾大人夜里留心了。”

我眼一横,“留心什么?”

“没什么。”说着,他便要睡去里侧,“就是听听客栈有没有什么黑店的动静,有没有什么不明生物跳进窗户,有没有什么义庄的人来投宿。”

说时迟那时快,我将他扯了回来,“等等!义庄的人来投宿是个什么意思?义庄有活人么?”

他十分困顿,又要爬去里侧,“谁规定只有活人才能投宿,百鬼不夜行更待何时。”

我拼命将其拖了回来,正色道:“本相夜里爱翻身,睡外边容易翻到地上,所以那个什么,里侧让给我好了。”

不待他同意,我一个神龙翻身,滚去了里侧,率先占领了黄金位置,将被子盖在了身上。

原本困得闭上眼的梅念远此时眼开一线,唇畔含笑。我见他如此表情不由疑窦丛生,半撑起头,“你知道你这个样子像什么?”

“像什么?”

“狐狸!”

他哦了一声,下床灭了灯,再回到床外侧躺下。

三尺床,顿时显得拥挤。枕头只有一个,被子只有一床,实在难以入眠。

我睁眼望着头顶黑漆漆的一片,不知此刻的长安是否也是这般的漆黑。过了片刻,身边人的呼吸不变,显然也是未能入睡。

“念远,我睡不着。大曜宫变,也不知道砚台会怎么应对,老狐狸身体怎么样了,小骚包有没有事。哎,也不知道濯香此刻身在哪里。长安的乱局要怎么收场,哎!”

“想得再多也于事无补,还是顾着眼前吧。”棉被窸窣,梅念远翻了个身,面朝我侧卧,“对了,我皇兄的解药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事,我就乐了,兴致盎然地也翻了个身,面朝他,一手托着头,得意至极道:“谁能想到我诓了大殷皇帝和檀相!那日,我被押到清水城做人质,逼迫晏濯香退兵。想我顾浅墨何等机智何等英武,岂是那么容易被人摆布的?当即便使了擒拿手擒住你皇兄,塞了粒豆子给他咽了。从此本相变被动为主动。”

“豆子?我皇兄失忆可不是作假,不然也不会受你要挟。”

我得意一笑,倾身探出手去,按在他脑后一处穴位上,“当时,我趁人不备,点了你皇兄的这里。”

近处的梅念远在黑暗中望着我,目光很是灼灼然,“这里有什么奥秘?”

我神秘道:“曾经我不是因摔了头而短时期内失忆么,所以对于失忆,我有独特的体验和感悟,几番研究后得知脑后有处穴位,遭压迫冲击后,也会压迫一部分记忆,除非以外力打通这处穴位。你说,我是不是很英明神武?”

“所以,你留下的解药便是让檀殊去解开我皇兄的穴道?”

“没错。所以,当他们得知真相后,你说,我还活不活得了?”

“那只怕是活不了的。”梅念远目光又深了一深,气息低下来,“浅墨,你能不能也给我解解毒?”

我大惊,抬起头,“你也中毒了?”

“中毒……”瞬间,他压将下来,“中了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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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退了客房,未敢多加停留,我与梅念远急急跑路。大街上,不时有官兵走来走去,我们小心翼翼逃了一阵,就见前方街市口设了一道关卡,守卫在盘查来往行人。我同梅念远躲到了一处屋檐下,深感不妙,这架势兴许就是来网罗我们的。

正犯愁,我脑袋忽然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梅念远与我同时注意到一个四下摇摆的悬吊木牌,上书“当”字。

当铺,好地方!

商量妥当,由梅念远在门口放风,我入内向朝奉典了几件衣裳。说起避人耳目,乔装改扮,那自然是要泯然于众,衣着越不起眼越好,世人越不愿朝你靠近越好。

当我换上一身从头发丝到破草鞋风格彻底颠覆以往习惯,大摇大摆走出门口,从梅念远身边擦肩而过时,他都没有留意到我。我走出几步,心中甚得意,又转身踱回去,再走到他身边,将手中一只破碗捧到他面前,乞求道:“这位大爷,可怜可怜小的吧!”

梅念远正用心放着风,目光放得比较远,并没瞧我一眼,不过却下意识从袖中掏了几枚铜钱,抛进了我的破碗中。

“这点钱打发叫花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