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两人竟在极域相见……
一个已是鬼身,化名“雾中仙”;一个修为还不如当年,成了崖山的执法长老。
不可谓不讽刺了。
前面谈了什么,见愁不知道,但她重新走进来的时候,谈话似乎已经在尾声。
只听扶道山人问了一句:“那你帮是不帮?”
不语上人谁也没看,只低头看那棋盘,道:“帮与不帮,有何区别?你们走吧。”
这样的反问,平白让见愁想起自己方才回答曲正风的话。
帮与不帮,有何区别?
杀与不杀,有何区别?
她的目光越过了站在前面的几位大能,落在不语上人身上,若有所思。
这样的回答,显然与众人心中的期望相差不远。
一时间,许多人皱了眉。
但不语上人就算没飞升,或者因为某种不能为人道的原因飞升失败,也不是他们能随意置喙的,且之前这位还是杀过许多修士的大魔头,他们真不好随便说话。
倒是扶道山人不很在意,听他这不知算拒绝还是算答应的话,只扬了扬手中破竹竿,哼道:“你不乐意留,咱们还不乐意待你这破地方呢,走了!”
说完便直接走了出来。
其余众人简直对他们没头没尾的沟通目瞪口呆,还不好跟扶道山人一般随意,皆躬身向不语上人道了一声“告辞”才退了出来。
见愁曾蒙不语上人帮忙,上前躬身一拜,倒没急着退出去,只是开口道:“晚辈崖山门下见愁,昔日得蒙上人出手相助,成功逃出极域,回到十九洲,如今……”
“不过承人旧情,顺手而为罢了。”
不语上人似乎猜到她要说什么,苍老的面容上并未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一个人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
“你也走吧。”
“……晚辈告辞。”
见愁微微地怔了一怔,但末了还是没说出更多的话来,躬身再拜,退了出去。只是临出门前回望一眼,见得这一位老者坐在破屋的阴影中,如槁木一般,竟透出一种阴郁的孤独。
人鬼有别。
修士修炼至大成,可以飞升上界,而极域的鬼修即便修炼至通天大成之境,也不过在此界枯等寿数耗尽、魂飞魄散罢了。
鬼修是不能飞升的。
她慢慢地收回了目光,也走回了扶道山人的身边。
一行人出了这旧巷。
北域阴宗的玄月仙姬便道:“人世间当真是几多变幻,我当年修为仅有出窍时,还曾见不语上人浴血鏖战,称得上一‘狠’字,今日再见,不复当年,其垂垂朽态,竟似心若死灰,到底叫人唏嘘。”
“他当年便是修界公敌,其实与我各大宗门都有些血债仇怨,如今不应允我等也好。否则,便是他修为境界依旧,对旁人之事不大在意,我等宗门之中也未必是所有人都能放下旧日恩仇,不再介怀。”
接话的是封魔剑派的章远岱。
他面容严肃,显然是想到了当初十九洲修界与不语上人为敌的时候,眉头紧皱。
横虚真人听着,并未置评。
经鬼门关一役最后那突然爆发的几句口角,昆吾崖山这两位领头人之间的关系,明显已下降至了冰点。
或者说,从来没好过。
只不过其矛盾终于明明白白摆上了台面罢了。
大能们也并非就不食人间烟火了,在一境界与位置,便有一境界与位置的牵扯,这时都细碎地说着,要往十九洲在这城中新设的驻地去。
见愁也就走在后面听着。
她跟在扶道山人身后,左边是傅朝生;谢不臣跟在横虚真人身后,正在她右边。
还没走出去很多,前面大街上便走来了一队修士。
昆吾的,外宗的都有,脚步匆匆。
打头走在最前面的乃是横虚真人座下第四真传弟子王却,他身上向来有一种不与俗同的隐逸之气,便是改道之后,旧日的一些气质也不至于立即便洗掉,还留存于身。
只是此刻,面上却出现了少见的克制和忍耐。
一张嘴在他身后聒噪,喋喋不休:“你这人怎么这样呢?我说了,我是真的认识见愁,就那个崖山的见愁!虽然我是鬼修,但你们也不能这样粗暴地对待阶下囚吧?更何况本公子还是‘自投罗网’的,你这样是不是太不给人面子了一些?哎,我说……”
“弟子拜见师尊,诸位前辈。”
王却看见了前方行来的一干人等,强行压下了回头一把将那鬼修嘴巴塞住的冲动,躬身向诸人见礼。
横虚真人眉头一皱,便问:“怎么回事?”
还不等王却回答,那声音便陡然一高。
竟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喜!
“见愁!见愁姑娘!是我,是我啊!陈四!认识的,咱们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