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听了, 挺起小胸脯,圆圆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昂着小脑袋, 骄傲道:“我当然知之啦。”
活像只开屏的小孔雀,摆动着漂亮的尾巴。
于馆子板得如石板的脸终于有了丝裂痕,扭头看向薛太太, “她向来如此么?”
薛太太忍着笑,“六丫头说她知之, 那她肯定知之,要不听她说说。”
于馆长略思索, 问:“何为三从?“
六六抬头挺胸,道:“三从,从父,从夫, 从子。”
于馆长又道:“何解?”
“简单来说,就是听父亲的话, 听夫君的话,听儿子的话。”六六晃着小脑袋道。
“还有复杂之说?”于馆长蹙眉。
“当然,倘若父亲, 夫君, 儿子的话互为矛和盾当如何?”六六先反问了一句, 又自问自答,“有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夫死从子。可若作夫君的要妻子杀岳父,妻子听乎?听乎,是为不孝,不听乎,是为不从。当何去何从哉?”
薛太太瞪目,于馆长面无殊色,然眉目舒展,且薛太太和于馆长相交多年,自是看出于馆子眼底的一丝喜悦。
薛太太轻咳道:“六丫头,来,来薛祖母这里喝口水。”薛太太示意身边的丫鬟侍候六六喝水。
于馆子睨了薛太太一眼,见六六喝完水,道:“王凝妻被牵,断臂投地。何解?”于馆长拖长音问:“复杂的来说。”
薛太太嗔了于馆长一眼,
六六道:“嫂溺叔援,权也。”
于馆长的眼底有了笑意。
薛太太眼角有点湿,薛老爷总算做对了一件事,就是给次女找了个好夫婿,好夫家。若是别家,就凭六六因她的原故被拐,且她又私下见了外男,就足够休了她。就算因着薛家的势力而容让,也会因这捏着薛氏一辈子,让她一辈子抬不头,直不起腰,在夫家做牛马一辈子。但陈家不仅不怪薛氏,还说薛氏是受害者,哄着她。
于馆长瞧见薛太太用帕子拭眼角,忙回身示意身边的婆子,带六六去学堂。
待屋内只余于馆长和薛太太两人时,于馆长笑道:“如此学生,为甚不早引见给我,拜我门下。”
薛太太笑道:“怕是对了你的胃口。”
“然。”于馆长点头。
薛太太敛了笑,“六丫头怕是成不了你的弟子。”
于馆长眉梢上挑,很快又放下来,恢复成原来的一板一眼,“哦,毕竟是官宦家的姑娘,自不能登堂入室做我这种人的弟子。”
于馆长,翰林家的小姐,曾是京中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未有精者,尤其剑舞乃京中一绝,年少时,上门提亲者如过江之鱼。然她命运多骞,初嫁一二年,夫君逝去,尚无子嗣,被公婆逼着殉葬,于馆长不肯,遂于孝中赶了她出门,可娘家回不得,因父亲容不得被休之女,幸得当是的太子妃即后来的文德皇后相助,方有了落栖之地。无意中,她却听到父亲说她应该遵夫家的意,殉葬,她那从来柔顺的母亲,第一次逆了父亲的意,涨红着脸同父亲争吵。为此,父亲疏远母亲,整日歇在姨娘处。于馆长不忍母亲受苦,匆忙嫁于外地的书生郎,也有过几年好时光,但当新人成了旧人,如花美眷染了风霜,昨日恩情也不再。看着身边人搂着一个又一个鲜嫩美娇娘,于馆子容不得,也不愿脏了自己的手,遂携儿女合离而归。可迎接她的不是脉脉的亲情,而是一扇永不会开启的门,好在老母于心不忍,让人私下送了些银两。不想她的翰林父亲为着二嫁的女儿合离而归,自觉失了颜面,羞于见人,很快就致仕归故里。待于馆长知晓,赶了去,只见到黑点般的船影。
几年下来,于馆长好不容易立了女户,养大儿女,不料一道政令,逼她入绝路,取消女户,于馆长归于于氏,其子女必须归还蒋家,为了儿女,于馆长拿出所有的积蓄为儿女换来了蒋家的户籍,蒋家庶出的身份,就算如此,当儿女的名上了蒋家的族谱,狼心狗肺的蒋家竟要把她的女儿送予白头翁作妾。幸得于馆长知蒋家人的秉性,早有安排,求了昔日的闺中好友出手帮忙,才令蒋家不得不放弃把女儿送去作妾。于馆长也不敢掉以轻心,匆忙把女儿发嫁了。就为着这,蒋家一直捏着于馆长儿子的户籍,不让其参加科举,只让其在蒋家做长随等下人做的事、
于馆长心疼欲绝,持刀上门,以死相博,然而除了她自己遍身是伤外,一无所获,儿子还受牵连被罚去守祠堂。于馆长心灰意冷,若不是儿女苦苦哀求,她会一根白绫了断此生。
就在她以为残生就会如此了无生机的度过,薛太太的邀请把她从困境中拉了出来。她借助薛家,拿到了儿子的户籍和族长的担保,带着儿子儿媳孙女来到京城,并让儿子参考,一举中了秀才,如今其在家温习功课以待来年的乡试。
按世人的眼光,于馆长自是个不祥之人,故她才此一说。
薛太太嗔道;“你想左了,倒不是不愿意拜入你门下,只是六丫头是女娃,陈家并不拘着她学习,若孩子爱学,家中自是愿意。不过据我看来,六丫头学东西,皆是随性而至,恐不能长久。”
于馆长哂然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小修
第63章 一招
当天, 傍晚,饭后,陈家众人在陈太太的正房听说六六诉说今儿上学的感想。按六六的话说, 所有的小伙伴们都喜欢她,她简单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连爱板脸的馆长也被她折服啦。
陈家众人听了,扑哧扑哧笑个不停, 倒也放了心,起码在学里没有受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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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文远回到府里, 吩咐人给沈嬷嬷煎药,他自个儿拿出小水车仔细查看,浑不把自己先前撞了头当会事,沈嬷嬷急得跳脚, 连忙叫人请了大夫来看过,说没事。至于当时杨文远为甚晕迷, 大概是撞到那个穴位引起短暂的晕睡。沈嬷嬷听了,放下心来,才允了杨文远玩他的小水车, 自从他被杨阁老抓住在弄这些奇技淫巧, 他就不再躲躲藏藏, 光明正大地摆弄起来。渠水等人再劝也不益。此时,见他摆出小水车,渠水自觉去准备了一钵水, 让水车转动。
待晚饭后,杨文远去书房求见杨阁老,正遇上杨阁老和幕僚商议事情,让杨文远离去。月挂中天时,杨阁老和幕僚方施施然出了书房门,瞧见仍在院内立着的杨文远,杨阁老皱了眉,喝斥,“在此干甚?回去!”
杨文远行礼道:“祖父容禀,有急事相告。”
“急事?”杨阁老冷笑,自从抓住杨文远私下弄些奇技淫巧,杨阁老就不喜他,一顿打也没让他改掉这毛病,原想撵了他身边的人,另派人严加管束。江氏却道孙子才来月余就撵了他身边的人,外人不知是为哥儿好的原故,必会说因她是后祖母,连原配孙子的身边人都不放过。又道让府里的老人,侍候过杨大郎的仆妇去劝说远哥儿。杨阁老听了,觉得有理,遂让江氏去安排。几日后,江氏提起远哥儿不听劝说,赶了那仆妇出来,杨阁老闻言,当没了这孙子,自此不再管他。
现下听他故弄玄虚说甚急事,杨阁老心中自是不喜,斥道:“黄口小儿,有甚急事,回去。”
“孙儿确有急事,事关杨家声誉。”杨文远恭恭敬敬道
杨阁老撩起眼皮,打量杨文远,见他恭恭敬敬地立在那里,脸上并无惊慌失措。这样子,倒不像是危言耸听。
杨阁老捻着胡须想道,片刻,道:“走,去书房说。”
杨文远跟着杨阁老进了书房,把白天欢喜所说话一字不漏地复述出来。然后,杨文远弓身道:“孙儿告退。”
“慢着。”杨阁老道:“一个下人说些狂妄的话,人之常情。”
“见微知著,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杨文远答。
杨阁老的眼神颇有些复杂看着杨文远,好一会,挥手示意他离去。随后,杨阁老叫来小厮,让他彻查府里下人是不是有打着相府的名义在外做恶事。
次日,杨阁老看到一叠帐册,是江氏的陪嫁及府里下人打着相府的名义买良田买铺子,虽说是买,其实跟抢无益。杨阁老一巴掌拍在书案上,他万万没料到家里的下人有如此大的胆子,名买实抢。想来跟他的夫人有莫大关系,里面江氏的陪房所占的铺子和良田具最多,自她进门,家中的中馈都是她一手打理,每年的铺子庄子的收益都有一部交予她管理,她还有甚不知足,要纵着下人在外面强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