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江氏进了书房,杨阁老把帐册扔在江氏面前,江氏尚不知何事,仍笑道:“相爷,别气恼,伤了身子,有甚事叫下人办去。”
杨阁老才反应过来,江氏大字不识一个。于是指了一个小厮读帐册,江氏听完,捂着嘴儿笑,“相爷怎关心这些庶务来?相爷朝堂的事都忙不过,那能把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来麻烦相爷。”江氏一面说,一面叫人把帐册搬走。
“别打马虎眼,是你让你奶兄收的?”杨阁老冷着脸问。
江氏方觉出杨阁老的不对,但江氏嫁于杨阁老后,后宅的事由她作主,杨阁老从不管。故此,江氏不慌不忙道:“这些东西是底下的人硬塞上来的,奶兄不接不成,怕人家说相爷孤拐。”
江氏挥手示意小厮退下,她走到杨阁老身后,给杨阁老捏肩捶背,“相爷,这些下人跟我们久了,也得让他们尝尝甜头,才会死心踏地为我们办事。”
杨阁老眯着眼,道:“三郎也不小了,你跟他寻得媳妇怎么样?”
江氏听了,嗔道:“还以为相爷忘了呢,三郎都十六了,我瞧了好几家闺秀,大长公主的孙女,肖淑妃的侄女,木贵妃的堂侄女,钱阁老的孙女,还有好几家夫人上赶着问咱们三郎呢。”说到后面,江氏噗呲地笑了,神色颇是得意。
杨阁老心中冷笑,这蠢妇,倒敢想的很,照她这样行事,这家迟早会完。
杨阁老面上不露,拍拍江氏的手,“三郎娶闺秀,四郎就娶个和你贴心的,你看你娘家兄弟的姑娘如何?”
江氏喜不胜喜,“相爷,妾身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嫁给了相爷,享受这等荣华富贵。当年妾身为祖父母守孝时,那曾想到妾身会有这么大的福分。只是家中兄弟多年不见,也不知侄女们品行如何?”江氏犯了难。
“这有何难,你回趟老家去,一则替我给父母坟上烧香磕拜,二则你也可相看你娘家的侄女们。”杨阁老的话简直说到江氏的心里去了,她早就想还乡显摆,只是担心杨阁老让别的狐狸精给勾去,如今她地位稳固且到两子傍身,再之杨阁老人已老矣,遂放心回乡。
不过几日,江氏收拾好东西,摆明车马富贵还乡去。江氏刚走,杨阁老立即发落了府中的一批下人,让杨文远的奶娘沈嬷嬷暂管内院。
当消息传到杨文远的宁静斋时,沈嬷嬷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事落在她头上。前几日,杨文远去告状,她是日夜揪心,就怕杨阁老一怒之下把哥儿赶了回去。不想,几日过去,杨文远没受罚不说,夫人还离府还乡,内院管事竟然落入他们宁静斋。
但他们不敢置信,这二年来,杨阁老对夫人可是千依百顺,怎么会突然对他们宁静斋好呢?会不会是圈套?沈嬷嬷和渠水二人思来想去,皆不得法。
此时,杨文远站在杨阁老的书房里,书案上摆着几本农术及河渠书。杨阁老神色复杂地看着杨文远,刚才他考查过杨文远的功课,比他四叔学的还好。因他不喜杨文远,加之江氏的授意,家里的夫子根本不曾认真教过杨文远,只是让其随堂听四郎的课,就这样,杨文远学得远比四郎好,可见着孩子该有多聪明。
杨阁老暗叹,要不因这次的事,他怕一直被江氏蒙在鼓里,以为远哥儿只会旁门左道,这家再不能由着江氏做主。其实这之中何尝没有他的错,要不他以为江氏身份不显且小他许多,暗许她权利,让她的心变大,贪婪,也不管该拿不该拿都伸手,连对杨家子孙也敢使手段。
以后江氏就养老吧,等三郎的媳妇进了门由她管家吧,三郎的媳妇也不必出自名门,只要能掌中馈,不是胆大贪婪之人就行。
眼下,他指着案上的几本书,“你拿去看看吧。”
杨阁老又道:“既然你喜爱这些,何不如考取功名在工部供职?前朝有名的关计相就出自工部。”说道后面,杨阁老已是目光灼灼地盯着杨文远。
“当官太麻烦。”杨文远已拿起案上的书翻了几页。
这话说的好似他当过官是的。杨阁老哑然失笑,“你都没做过官,何出此言。”
杨文远略思索,认真道:“祖父和爹做官
我见过,案犊劳累,怎有空闲做我想做的事?”
“案犊,可由幕僚代劳。”杨阁老循循善诱。
“不可,倘皆由幕僚代劳,岂不是柄由他人握,而已身处险境而不得知。”杨文远道。
杨阁老摇头,毕竟是孩子,幕僚自是要忠心且利益一致之人。
他忽道:“你早发现家里下人的不轨行为,为何如今才告诉我?”
杨文远道:“孙儿想这些事,你真丁点不觉吗?即使你不知,但你的小厮呢?”
杨阁老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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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人心 一
杨文远回到宁静斋, 沈嬷嬷迎了上来,担忧道:“相爷没说什么吧?”
“奶娘,没事。你把府里管起来, 照母亲的规矩。”杨文远道。
沈嬷嬷忙道:“那成呢,奴婢不过暂管一段时间,改甚个规矩。”
“就是, 我们这厢改了规矩,等夫人回来, 又是事儿,说不得又在相爷耳边吹枕……”渠水咬住唇, 话儿在嘴里转了个弯,“说奴婢倒没关系,就怕又攀上哥儿,伤了相爷和哥儿的情份。”
杨文远一边弄着手上的小竹筒, 一边道:“放心,她回来也掌不了中馈。”
沈嬷嬷和渠水两人大吃一惊, 倒是在门外候着的风车笑,“这下可好了,别人不要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再不用发给我们。”
“多嘴, 小炉火点上了?茶水烧上了?”渠水训道。
小丫头一伸舌头, 跑了。
沈嬷嬷催促,“哥儿,你倒是说呀, 究竟怎么会事?奶娘这心不踏实。”
渠水嗔道:“嬷嬷,你这样,倒像是那边的人。”
“你个小蹄子,净说瞎话。”沈嬷嬷埋怨了一句。
杨文远举起竹筒,眯着眼望里瞧,嘴上却道:“奶娘管家,别的事尚可,尤其不能让下人在外仗势欺人,仗着相府的名义干些混帐事。奶公和奶兄们到了,你也一并嘱咐他们。”
渠水道:“这还用说,奴婢就该守着奴婢的本分。”
沈嬷嬷喃喃自语,“夫人的胆子也忒大了些吧,怪不得失了中馈。”稍犹豫,沈嬷嬷忐忑道:“哥儿,奴婢是说,夫人身边的刘嬷嬷,是夫人的臂膀,夫人对她是言听计从。一旦她跟夫人一起回来了,定会撺掇夫人闹事的……”
“她回不来。”杨文过打断她的话。
“回不来就好,少了这个搅事精。”沈嬷嬷的话音未落,猛地抬头,哆哆嗦嗦,“哥儿,奶娘老了,耳朵也听不清了,哥儿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