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未回族中之前,她还以为族内争权夺利,必定十分激烈,她以国公府、宜春号双重筹码,极有可能在族中找到的一两个潜在的合作者,但一渡江,她便知道自己的想法还是太简单了一点,入谷以后,心更是早已经凉透了。权族内的确存在斗争,这一点她没看错,这斗争更是还激烈到了头次见面便展露无遗的地步——老族长病重,数子争权,权世敏、权世彬兄弟拧成一股绳,想造势,但不能服众。但权族这特殊的环境,使得这矛盾根本无法被她利用。她肯定是要回京城去的,回了京城,还怎么和谷中人保持联系?她派出来送信的小厮,就算能不引人注目地走进白山镇,他能入谷一步么?
已经不能把这里当作一处族人聚居之地来看了,不论是建制还是地理环境,这里都更像是一座兵营。而若兵营能够随意为人渗透,这支兵也就不可能再有什么杀伤力了。和族中人私通款曲,挑起风浪的想法,看来已经再行不通。
局面乱不了,始终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下,是否也就意味着她始终都只能是别人手里的一枚棋子?现在已经制约她的已经不是歪哥、乖哥的前程了,而是全家人的身家性命。权族手中握有精兵,鸾台会里肯定也就不缺乏杀手,如果没有准备,只是悍然翻脸,她肯定逃不过会内的报复。而要准备,又从何准备起?权族为了守护自己的秘密和野心,将制衡之道贯彻得如此淋漓尽致,可想而知,她要在这样的局里往上爬,权力每重一分,也就要受到更重一份的监视和制衡,虽说本家远在东北,但有鸾台会在手,他们的消息可一点都说不上闭塞!
要不是权世敏、权世赟两兄弟之间矛盾显然非常尖锐,权世赟又半点都没有回谷夺权的意思,蕙娘都索性想要自暴自弃,全心扶助权世赟夺得谷中大权,真个把鸾台会当作自己的事业来经营算了。但现实又岂是如此简单?婷娘没生儿子那都还好,甚至生了儿子,在计划顺利实施的那几年内也许都不会有事,一旦这个还未出世的皇子顺利登位,权族宗房会坐视国公府一脉成为新皇母族么?蕙娘只是随便一想,都有七八条把国公府一脉除去的理由。权族手里有兵,国公府有什么势力能和他们抗衡?到末了,依然是免不得把自己的头颅,做了旁人的晋身阶!
自从重生以来,她还没有过这样绝望而烦躁的时刻,怎么想都是绝路,即使以蕙娘心性,亦不禁烦躁形于色,她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步,便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出,道,“人来。”
立刻便有侍女进了院子,蕙娘冲她挤出一丝笑容,平静地道,“难得来此一次,不能不看望长兄夫妇。你为我通报一声,看看世敏叔能否为我安排安排!”
也不知她这句话出去,是否激起了重重波澜,那侍女一去就是近一个时辰,好在她还是带回来一个不错的消息:权世敏大怪她过分见外,直说她自然可以随意行动,不论是去拜望谁,都随她安排。
蕙娘自不会把这话当真,但她也是横了心不再瞻前顾后,权世敏和她这么虚客气,她也就厚着脸皮令侍女带她出门上轿,拜访权伯红夫妇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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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山谷内静悄悄的,除了各屋内传出的人声以外,街上竟无人走动,蕙娘不免有些诧异,她却也懒得再问什么。只是默默地望着谷中诸处,见轿子越走越偏僻,她的眉头不免也是越皱越紧——好在此处只是僻处谷中深处,有许多空置院落,除此外,屋舍看着还算整洁,不然,她心底对权族的忌惮,怕不就又要浓上一分了。
走过了几条巷子,轿子在一间院子门头住了,蕙娘止住了侍女叩门的举动,自己下了轿,在门上轻叩了几下,见门只是虚掩,便轻推而入,口中道,“大嫂,在家么?”
“在家在家。”一个妇人从里屋行了出来——她一边说话,一边还拿围裙擦着手,声音里满是笑意,“又是来给送鱼的么——”
见是蕙娘站在当院,她的脚步一下竟站不稳,竟是踉跄了一下,还拿手揉了揉眼睛,才惊疑不定地道,“是——是二弟妹?”
蕙娘心里,亦是感慨万千。昔日的林氏,何等雍容华贵?今日再见,才几年工夫,人便胖了一圈,此时服饰朴素,望之如同村妇,同从前真是判若两人!她上前几步,握住林氏的手,“是我来了,大嫂,别后可还平安吗?”
林氏怔怔地望住蕙娘,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鼻头抽动了几下,忽然将蕙娘拦腰抱住,竟投入她怀中,嚎啕大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林氏这几年日子过得也是担惊受怕……
☆、第217章 气质
蕙娘和林氏,虽不说有生死深仇,但也绝不是没有恩怨。在蕙娘,林氏不过是个手下败将,难以在她心中留下一点痕迹,当时略作示好,不过是下一手闲棋,在林氏,虽说也认清形势,愿和蕙娘联手,但心中总有郁气难平,要说对蕙娘没有怨恨,连蕙娘自己都不会相信。可就是关系如此尴尬的两个人,此时拥在一起,别说林氏忍不住眼泪,就是蕙娘亦不禁鼻根一酸,仿佛捉住了救命稻草般,好一会儿,才舍得轻轻将林氏推开,嗔怪道,“大嫂,如此清净福地,你难道还有不足么?哭成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这里受了什么委屈呢。”
林氏猛然一怔——她总算亦非常人,扫了蕙娘身后侍女一眼,泪水未收,口中已哽咽道,“你难道还不知道么!栓哥、栓哥他——”
说着,眼泪不禁又是夺眶而出,“栓哥前年没了……”
她这一番闹腾,早激起屋内人的反应,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掀帘而出,好奇地靠在门边望了蕙娘几眼,便回头叫道,“姨娘、姨娘,有客来呢。”
不过一会,一位青年妇人也钻出了厅堂,她刚才显然正在厨房,一出来便带出了一股油烟味儿,见到蕙娘,不禁也是一怔,但很快又清醒了过来,蹲身给蕙娘请安,“见过二少夫人。”
一开口,却还是纯正的京城口音……不是当年的小巫山,却又是谁?
因大少夫人啼哭不住,蕙娘只得同巫山一道,一边劝慰着,一边将她扶进里屋坐了。又有一位姨娘打扮的妇人,连着蕙娘身边那位侍女一道,一边劝慰大少夫人,一边将厅内稍事收拾,给蕙娘倒上了茶水,两人这才能安稳坐着说话。不免又要谈些栓哥如何去世、发丧的事儿。
大少夫人说着说着,眼睛就又红了,“也是他命不强,不过淋了一场雨,便发起高烧来,吃了几副药都不中用。人就这样去了……当时周先生在外,回来了看过,说是肺炎兼发了水痘,孩子就没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