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连城原本说话就颠三倒四,才说到商娘子,就又拐到谢璎珞身上。
商琴微微蹙眉道:“我娘的事又跟谢大姑娘有什么干系?”
“璎珞姐姐说但凡女子没有不想登堂入室做了明媒正娶的妻室的,姐姐娘亲生了姐姐,却只能做外室……”
“也便是说,是谢大姑娘给谢大奶奶出谋划策的?”商琴心道好一对知心母女,为彼此互相解忧。要是有人来见商娘子,那必定会认出商娘子来,到时候谢大奶奶真真假假地顾念往日的主仆之情要见商娘子一见,不定又会生出多少事来,不提谢大奶奶挟持商娘子逼得商韬做出什么事来,但说商娘子被人挖出在梁溪的旧事,不死也要哭去半条命。
“这事得赶紧跟太太说。”史妈妈一边替谢连城收拾,一边担忧地道。
“不必去说,免得娘亲无故担忧。”商琴挥了挥手,微微握拳敲着自己太阳穴,虽能告诉给谢蕴这事,但谢蕴又不是闲人,这次拿了这些许小事去骚扰他,他看在商家父子面上骂了谢大奶奶一次,下次呢?三番两次的,谢蕴若烦了,日后有了大事也求不着他了。先要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一叫谢大奶奶得了教训,不敢再向商家探手,二不牵连到商略、商韬。苦思冥想半日也想不到法子,只能退而求其次,琢磨着如何给谢大奶奶添乱,叫谢大奶奶疲于应对,无暇来管这边的事,忽地瞥见谢连城,便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24情意绵绵
“……姐姐这是?”谢连城因商琴冷淡淡的,又见她看他笑,便提起心来。
商琴咬着嘴唇,略略思量,笑道:“连六,上会子璎珞姑娘那事,可有人知道是你三奶奶传出去的话?”
“没有,我们家奶奶小心着呢。”
“可有人知道是我说的?”
“自然也没有,姐姐放心,我一个字也没提你。”
商琴盯着谢连城看,“果真没有?可见你比谢家其他人要好不少。这会子不挤眉弄眼的,谁见了不说是个清秀的人材,做什么非要弄出早先那贼眉鼠眼的样?”
谢连城呵呵笑着听训。
“你跟我过来。”商琴冲谢连城招手,谢连城顾不得身上裹着小厮的衣裳,忙跟着她去了西边次间,从那间里出了后门,进到了后院,恰看见两只白鹅伸脖子,不禁做出躲闪的模样。
“你再回去告诉你家奶奶,请她娘家姨娘的兄弟悄悄地跟着勇毅侯家大公子,将大公子养着戏子的地方找到。趁着哪一日,大公子人没到,请个能说会道的婆子上门,上门了,叫婆子好生跟戏子说话,哄着她答应做戏,叫她跟大公子哭诉,就说谢大奶奶派人过去恐吓她,谢大奶奶说了已经将戏子的事告诉侯爷侯夫人了。谢大奶奶还恐吓她,叫她赶紧地领着孩子滚出京城,再也别回来。”
谢连城眨巴着眼睛,呆呆愣住,“商姐姐,这事……闹大了……”
“闹大了也与你不相干,若是你家三奶奶问你从哪里听说的,你就说不知道,听拦着你的人偷偷说话,仿佛听到安南伯三个字。”商琴也曾打听过谢家跟安南伯的恩怨,据商韬的话推测,两家之所以结怨大抵是因“分赃不均、反目成仇”,因此两家私下里刀光剑影,明面上却不敢光明正大地互相攻讦。商琴见谢连城脸上有东西,下意识伸手将他脸上一道没抹开的药膏拂开。
谢连城因商琴伸手反倒有些窘迫,难得露出一点纯真烂漫,连连点头,“我就替姐姐说去,成与不成,全看我们奶奶怎么想了。”忽地福至心灵,“这安南伯仿佛跟我们家有仇,我不知从哪里听过一耳朵。如今说是安南伯,母亲肯应?……想来是她头发长,见识短,会答应。可是叫戏子走,对大奶奶是好处……错,大奶奶知道后,日日在屋子里哭哭闹闹,却不敢跟勇毅侯家提,如今若提了,那就是偷东西的没错,揭发的人有罪了。只怕勇毅侯家大公子要憎恨大姐姐、大奶奶呢。”不禁老气横秋地抚掌,嘴中啧啧兴叹,暗自骄傲自己一点就通。
商琴听门动了一下,见碧阑开门,轻轻推了下谢连城肩膀,“去史妈妈那边抹药吧,若叫我知道你回去胡说……”
“姐姐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胡说。”谢连城忙转身,避让开碧阑进去。
碧阑低声道:“姑娘方才的话,我隔着门看着人听到了。何必用这连六哥……若不行,叫老爷派人去办也行。”
碧阑自幼随着商琴,亲眼看着商琴从一个不起眼的又黑又干小丫头长成如今这亭亭玉立模样,知道商琴性子冷得很,谈笑之时不显,也能与旁人熟络来往,但除了商家人,旁人便是再天真烂漫、和蔼和亲、德高望重,也难能得了她的信赖。因此见商琴敢用谢连城,不由地有些诧异。
“不拉拢一个谢家里头人,如何能知道谢家里头的事?奶奶姑姑她们也不在谢家里当差,怕是她们要打听谢家里的事也不容易。”商琴思量着,原不肯跟谢大奶奶来往,偏他们不住地来招惹她,那就别怪她无情了,白鹅都知道护犊子,更何况人。至于谢璎珞,她也算不得无辜,且不提谢璎珞上辈子与谢玲珑姐妹情深,替谢琉璃遮掩叫谢玲珑跟薛燕卿二人做了什么,但说此次若能跟那勇毅侯大公子退了亲,也算谢璎珞有福气,能在谢家抄家之前,嫁个好人,多过几年清净日子。
“姑娘,回去吧。虽老爷、太太不管咱们这房里的开销,但送出东西,你回头得跟老爷说一声。”碧阑伸手,搀扶着商琴回去,嘟嚷道:“也不知道谢大奶奶吃撑着了还是怎样,怎爱跟咱们过不去?”
“你说不知道才该打,爷爷、爹爹替谢尚书做了多少事,若有爷爷、爹爹做了他们房里的耳报神,他们不知道能多捞多少银子呢。”
商琴回了屋子里,见谢连城已经收拾妥当了,便叫人送谢连城回去,等着看谢大奶奶还有没有功夫再来算计这边。
才疏学浅之人,爱的就是窝里斗。
谢家三奶奶乃是太仆寺寺丞苏家庶出女儿,她姨娘是苏老爷的爱妾,长得是花容月貌,又通音律,又会做小伏低,处处都将苏太太压一头。
谢三奶奶自幼便尝到了窝里斗的好处,嫁了谢家三爷谢弘祖为妻,谢弘祖是好风流的人,在翰林院领了个闲差,人却爱往教坊司里钻。因谢弘祖如此,谢三奶奶没少被家里妯娌嘲笑。看透了男人没能耐,只能靠着她来替她们这一房出头,谢三奶奶在“窝里斗”的路上越发走得远了,照着她的算计,那就是谢蕴有五个儿子,若其他四个儿子房里都得不了好,那好处自然就落在她们房里。
于是谢三奶奶听说“安南伯”三个字,便立时以为是安南伯要找谢弘嗣晦气,问了谢连城几句,思量再三,将谢蕴大寿的情景想了一想,暗道谢家财大势大,哪里是轻易就能被安南伯整垮的?这次的事也不过是件小事,虽安南伯必然不怀好心,但他这算计衬了自己的心思,就依着他。下定决心,果断地捎信给她那素日里爱赌博吃酒的舅舅。
谢三奶娘的舅舅暗暗盯着勇毅侯家大公子冉瑞成,寻到冉瑞成藏在外头的宅子,等到一日勇毅侯府有贵客,打量着冉瑞成不会去外宅,便叫他娘子递了谢家的帖子上门,寻了那戏子月月红说话。
慢说是戏子,便是开过脸的妾室想要儿女双全也并非易事,因此月月红可不是旁人说一句,她就听一句的人。三两句追问下来,谢三奶奶的舅妈招架不住,便一五一十将谢家内斗的话抖落出来。
月月红听了这话,便又催着谢三奶奶的舅妈拿信物给她,谢三奶奶的舅妈无法,硬着头皮去跟谢三奶奶要。谢三奶奶见事已至此,只能继续下去,偷了谢弘祖的印鉴,盖了个章送给月月红。
月月红见了那印章,方信了谢三奶奶的舅妈,只是她并不似旁人怂恿得那般跟冉瑞成哭诉,而是一日冉瑞成过来,面有凄色地跟冉瑞成敦伦一回,任凭冉瑞成如何问,都不肯说出心中郁结之事。等冉瑞成睡下,便起身领了儿女,带着包袱偷偷出门。
冉瑞成一觉醒来见身边无人,上下问了一问,月月红没带走的丫头先不肯说,后头挨了打,才说月月红带着小哥儿、小姐儿跑了,满院子一翻,果然月月红将值钱的东西带走了。
冉瑞成怒发冲冠,当即穿衣骑马去追,循着蛛丝马迹向渡头寻去,找了两日才在渡船上寻到月月红,见了面,二话不说,便拿手上鞭子抽去,冷笑道:“我那般待你,你竟然私逃?且狼心狗肺地带了孩儿们走!”
月月红双目含泪,跪在地上承受冉瑞成的鞭子,咬紧牙关,不发一言。
月月红生的大姑娘才三岁的人,被吓得脸色苍白,哭哭啼啼地搂着月月红的脖子,哭道:“爹爹,别打娘……有人叫娘走。”
冉瑞成脸上青筋不住地跳,冷脸问大姑娘:“谁叫你娘走?”一双虎目瞪向月月红,见大姑娘哽哽咽咽说不清楚,月月红又强撑着不肯说,便又一鞭子抽了下去。
月月红的丫头忙跪着扑倒在冉瑞成脚下,抱着冉瑞成的腿哭道:“爷,别打奶奶了,是谢家、将来的大奶奶家里捎话……”
“青玉!住嘴!”月月红喝止丫鬟,一张嘴,嘴唇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红印子,一双不胜忧愁的眼睛看向冉瑞成:“爷,你叫我们走吧,我大着胆子带了些银钱走,亏待不了姐儿、哥儿……将来他们两个留在京里也是……不如就叫我们走吧!”噗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
冉瑞成握着鞭子的手紧了又紧,心里不舍,却还是拿鞭子轻轻打了下去,冷笑道:“在你心里,我就那般没个担当?什么将来的大奶奶,日后的大奶奶,有了大奶奶,难不成我就不是你的爷了?给我从实招来,不然,我不打你,便打大姐儿!”
月月红吓得鬓发凌乱,一双眼睛不敢置信又满怀爱意地看向冉瑞成,搂着大姐儿说不出话,良久,哽咽道:“爷就听我一回吧,你我之间,原不合礼法。谢大奶奶、谢姑娘她们占理,句句话都说得我辩驳不得。且,她们未必没告诉给侯府老爷、太太,与其叫老爷、太太、爷为难,不如……”一声哽咽,又说不出话来。
冉瑞成听她这贴心的话,立刻心软了,将鞭子插在腰带上,伸手将大姐儿抱起来,又将月月红搀扶起来,“你呀你,本就心思细腻,又何必去想那么多的事?白累得一身是病。”将人搀扶起来,又后悔自责方才打她的那几鞭子,见她眼睛里没有丝毫怨怼,打在她肩头的头一鞭子却渍出血来,越发觉得她与寻常女子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