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祖母……”
顾老夫人作势起身要走,身后的少女咬了咬唇,复又戚戚然的看了眼沈煊,这才随在祖母之后起身。
只见下一秒沈煊便从上首站起身来,祖孙两人还未来的及心喜。便听年轻的侯爷已然开口道:
“老夫人您请慢走!”
只听咚的一声,顾老夫人紫檀木制龙头拐杖重重落于地上。
“狂妄小儿,当真是狂妄小儿,不知天高地厚。一朝得势竟是这般的嘴脸………老身到要看看,那泥腿子究竟能猖狂到何时?”
马车上,顾老夫人气恨不已,手中拐杖更是通通作响。一旁的顾小姐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微红,只在一旁轻声安慰道:
“祖母莫要气坏了身子,这沈侯爷少年得志,总是要有两分傲气的。今日且瞧着对方于小叔却有十分的推崇。这事总还有转圜的余地。说不得沈侯爷是因着小叔瞧不上人家这才迁怒起咱们。只要小叔肯松了口,侯爷那头自然不可能拒绝的了咱们。”
顾五小姐越说越觉得甚有道理,
沈侯爷年纪轻轻便封了侯爵,还这般受圣人看中。心中怎么可能没有傲气,偏生却在小叔那里栽了跟头,心里头怎么可能没有想法。
至于小叔不肯松口,顾小姐那是丁点没在担心的。小叔如今说的好听点皇子太傅,不好听的,不过是个教书先生罢了,手中丁点权利都无,这手握实权还是上了门儿的侯爷弟子,小叔叔只要不傻怎么可能拒绝?往日不过是挪不开面子,怕被人说是贪图权贵罢了。
“老夫人只要您亲自出马,小叔那里全了面子,定是不会拒绝的。”
马车依旧摇摇晃晃,听罢,顾老夫人心中对那不孝儿子更是火上了三分。教出个白眼狼也就罢了,若能够早早定下名分,今日借他沈煊百十个胆子,也只得恭恭敬敬任她趋使。
此刻顾老夫人,完全不曾记得,当日听说小儿子在乡野之地收下了个泥腿子,那是何等的恼怒。只觉得丢人现眼,还是其后待晓得对方并未收徒之时,面上这才好看了些许。还觉得她那不孝儿子总算聪明了一回,没给家里丢了大脸。
马车中,顾老夫人满是纹路的眼睛微微眯起。此事,还要好生计较才好。不说她那讨债的儿子,天生反骨,最是难驯。孙女儿看不出来,她老婆子还看不出来吗?那位可是丁点都不想同他们承恩伯府扯上关系。
名分之事,还要从长计议。
另一头,裕圣侯府,沈煊可不晓得对方现今正在打他的主意。此时怀里正抱着大宝高高兴兴的切着蛋糕。一旁的小月亮坐在顾茹怀里咿呀咿的拍着小手。小家伙鼻头之上,还沾着些可疑的白色。
下人们将买好的点心糖果具整整齐齐的摆在桌上,大宝见状只觉得眼睛都转不过来了。
晚上,吃饱喝足的大宝幸福的咧着嘴巴躺在床上。即便是梦里都是甜甜的颜色。顾茹正侧着身子轻揉着儿子圆鼓鼓的肚皮。
“大宝今儿个也实在太不节制了些,还有夫君你也是………”说好的早早教儿子克制自个儿呢?
受着自家夫人诺大的白眼,沈煊悻悻的摸了摸鼻子。“也就生辰这一日,让他好好乐上一乐。”看着大宝香甜的睡脸,沈煊声音不自觉的温柔了起来。
“方才大夫不是来过了吗?于身子无甚大碍。再说这几年下来,咱们家大宝平日里虽调皮了些,却也是极听话的。”
因着他说了不让多吃甜食,便是在谢家,也从没触过这个雷点,更没偷偷使着小厮过去。便是因着这个,他才愿意多纵容下儿子。
想到儿子今日高兴的模样,顾茹心下一软,照着大夫所说,又轻轻揉了半柱香左右。待安顿了两小,顾茹这才问起白日之事。
“夫君您今日这般,会不会不大好?”夫君对于顾先生的态度,没人比她这个枕边人更为清楚了的。顾老夫人再有什么不是,到底还是先生的生身母亲。
沈煊哪里瞧不出对方的担忧,不由轻轻一笑道。“无事,师傅他不会介意这些的。”
顾茹轻轻抬眸,黑夜里,只听见枕边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
“茹茹,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母亲都会爱着自己的孩子。”
第208章
话虽如此, 沈煊第二日下衙之后还是早早来了老师家中。距离他封侯已经将有两年之久,对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捡着这时候过来, 究竟又是意欲何为?
然而任沈煊如何也想不到……
“师傅……您是说上皇他老人家……”沈煊做了个摇头的姿势。
顾笙轻轻点了点头,沈煊双目微睁, 停靠在椅背之上,却是半响未发一语。
怪不得, 这几日陛下情绪那般的诡异,怪不得顾老夫人明明根本看不上他,如今却是这般的纡尊降贵。太上一旦驾崩, 凭着今上对顾家的观感,恐怕从此以后, 顾家同京中众多没落勋贵再无任何差别。
他早该想到的, 只是多年以来,上皇之强悍早已深入人心。就从当今如今这般雷厉风行的处置江南世族却未受到丝毫反噬,朝中只要明眼人都看的出太上的筹谋。
怕是谁也不曾想到, 一个贵太妃便将人打击至此。
沈煊心中颇为复杂,按理来说上皇崩逝陛下从此再无掣肘,他合该高兴才是。然而事实上, 纵使他从始至终都属于陛下一脉, 纵使对方此前才狠狠坑了自个儿一把。但平心而论, 他却也不得不承认上皇当真是一位英明伟大的君主。
一代英主的衰落, 总是要令人叹惋的。
只是再多繁杂的思绪在撞进自家师傅复杂眸色之中, 具都化作了一片枯影。
“师傅,当年那件事,是不是……是不是也有那位的推手?”
顾笙微微阖上双眼。
无需多说什么,沈煊便已然明白了所有。从管家往日态度还有偶尔的只言片语中, 沈煊一直以为当年之事具都是顾家内部之争。然而昨日见到那位顾老夫人之时,他却敏感的察觉出些许不对来。
俗话说,由其言可见其人,顾老夫人或许心思凉薄,但也并非是什么心思极深,谋略奇高之人。而大理寺那位顾大人,沈煊也是接触过几次,许是有几分能力,但若说算计自家师傅,便是两人加在一起,成功的可能性也绝对不大。更何况当时老承恩公尚在人世………
寂静的书房之中,只余下一室静默。
沈煊目之所及,便是师傅随意置于案上的右手,心中不由又是一黯,虽然如今已然看不出些什么,然而却是执不得笔,受不得丝毫重量。还有当年,到底又是何等的苦难才造就了今日的云淡风轻,不拘于家族甚至世俗之中。
许是看出了自家弟子沉默的因由,顾笙看向远方明明灭灭的灯火,最终一切归于平静。
“不论有没有旁人的推动,真正亲自做下此事的也都是那两人,至于其他,时至今日,为师已经放下,阿煊又何苦这般在意?”
“更何况……若非当年之事,师傅我又哪里能有这般的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