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了世家多年供养,又有祖父殷殷教诲,族人数不清的赞誉期许。那时的他,心中所想,确确实实是想要为家族穷尽一生的。哪怕前路多艰,哪怕身后不远便是万丈深渊。
顾笙微微一笑,宛若明月生辉。
“在那之前,为师是顾家二公子多过于顾笙本人,而那之后,为师才真正以顾笙的身份行走于世。”
沈煊听罢,虽然还是难受,但到底心中症已然退去了些许。归根结底,他是不愿师傅为了这样的家族,呕心沥血,汲汲经营的。师傅应当在夏日里一曲清弹,冬日里红泥火炉。而非终日喧嚣不断,良辰好景尽数付诸于虚设……
许是世间之事,有得必将有失,万事难寻两全之法。
沈煊心中一叹,复又将中中思绪尽数抛开。
“对了,方才来时管家偷偷告诉弟子,说是师傅您去岁埋下的梨花酿已经快到开封的时日了………嘻嘻……”
“哦,是吗?”顾笙挑挑眉,“为师倒觉得不急,还是酿的久些才好。风味更佳……”
“别啊,师傅……”
“那您前前年酿的竹叶青呢,这个总该到时间了吧?”
“哦……那个啊!”
沈煊巴巴的点了点头,两眼期待。
“那个可惜了,阿煊来晚了一步,前两日已经送于一好友。”
沈煊“………”
“那五年前的桃花醉?”总不能又送人了吧?
“这个倒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沈煊有中不详的预感。
“只是已经被你家师傅尽数喝光了,阿煊难道忘了,那年正逢你恩科在即,为师分身乏术之际,这酒只独独做了一坛。”
沈煊“………”他现在确定了,师傅他老人家铁定是故意的……
最后的最后,提着两壶美酒 ,沈煊乐淘淘的走出顾府。渍,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过话说师傅什么时候又偷偷酿了这个……
***
自顾家一行,沈煊不论朝中,还是伴驾一言一行具都更为谨慎了一些,而陛下这些时日,难过焦躁之情确实也不作假。
这一日,数日的晴光日好过后,连绵不绝的秋雨随之而来,是北方地界而少有的细细蒙蒙,走在宫道之上,细小的雨丝轻轻飘过脸颊,沈煊恍然间竟以为身在江南。
正午十分,御书房内天成帝正伙同几位心腹商议朝事,沈煊自然也在其中,随着几位王爷协同党羽纷纷落马,朝中一下子便空中了许多位置。虽然绝大多数是吏部操心之事,然而一些重要位置,还是要由陛下本人亲自定夺。
涉及权利之争,便是以往并肩作战的同僚也免不了心生嫌隙,正值两位老大人争执不休之际,突然外间一内侍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随后李总管快步走到陛下身后,也不晓得说了什么。只见天成帝面色突变,匆匆散了争执不休的诸位臣官,抬脚大步往外殿走去。
沈煊几人对视一眼,纷纷掩下心中惊异。离宫之前,沈煊不自觉回头看了一眼,御驾离开的方向,分明大明宫所在………
***
巧的是,天成帝御驾驾临之时,宁王也正好到了宫门之外。四目之间,两人心中具都有些不好的预感。
尤其是看见众位侯在外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太医之时,天成帝心口一跳,手上不自觉的拨弄着虎口处的白玉扳指。宁王眸光微垂,让人看不清其中神色。
“你们过来了!”
殿内,上皇站在窗口处,看着窗外蒙蒙细雨,却又像是透过此处看向别的东西,目光宁静而悠远,连出口的语气也是极为平和的。褪去了皇家道不尽的生疏威严,此时竟有些寻常父子家的味道。
天成帝眼睛一酸,挥退了一旁的万总管,径自走上前扶住了对方。“父皇,秋日天寒,您身子不好,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无妨!”上皇轻轻拍了拍臂上的大手,随即又将视线转向一旁宁王,缓缓开口道。
“彦儿也来了!”
“是啊,父皇有命,儿臣怎敢不从!”
“皇弟!!”天成帝震怒不已,而一旁的上皇却是仿若无觉。
“彦儿……你果然早早便发觉了?”
宁王沉默,殿内陷入了一片寂静。就连天成帝也被这句话蕴含的信息惊住了。不知过了多久,上皇才复又问道:“是什么时候?”
下首司马彦迟迟未曾开口,上皇也未催促。殿内气氛复又僵持了起来,时间缓缓流过。许久,一声轻嘲过后,司马彦终于抬头看向窗前身形消瘦的老人。
“小时候,您待儿臣的宠爱与看中满宫皆知,儿臣笔墨书法,弯弓射箭具是您手把手所教,比之众位兄长无有不及。”司马彦手中轻轻摩擦着腰间玉石,像是认真至极,却又好似漠不关己。
“然而假的终归是假的,真不了,也当不得真。许是阖宫上下具是这般认为,过于的盛名之下,反倒让儿臣察觉出了些许违和之处。父皇您好似在刻意隔开儿臣同母妃的关系,也并非传言那般看中疼爱儿臣。而这中违和,随着儿臣日益长大,心中异样感更甚。”
那时他还以为,是父皇对母妃纯粹的独占欲作祟,虽感觉不对,到底并未深想什么。或许是隐隐有些猜测,不敢去深想罢了。
“直到二十三年前,就在儿臣十二岁生辰那日。父皇您许是是不记得了,那日儿臣偷偷换上小太监衣裳,想要溜出宫玩儿。却不慎惹了麻烦,被威远侯家那小子打断了一条胳膊。”
上皇并未开口,二十多年实在过的太久,他已然记不得当时发生了何事。倒是天成帝,还隐约有些个印象。同他自小母妃早逝,在养母那里讨生活不同,眼前这位弟弟,从小到大无不众星捧月一般,又是极为聪明,少有吃亏的时候。
他当时还在感慨,所谓秀才遇上兵莫不过如此,碰上个不按常理出牌,只晓得挥拳头的莽夫,便是生了七窍玲珑之心,也只有挨打的份儿。威远伯那老头也算是勋贵里头少有的聪明之人,第二日便带着打的半死的儿子进宫请罪。难道是就是那位为了儿子性命,对皇弟透露了什么?
天成帝如是开口道,一旁的宁王却只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晦涩。
“当时威远伯跪在父皇面前,一口一个逆子,口口声声说是管教不严,任凭父皇处置,便是即刻打死了,威远伯府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然而话虽如此,那位伯爷看向小公子的眼神儿,儿子至今都不曾忘记。”那是一中可以以身待之的深沉,父皇目光看过去时,那位伯爷几乎下意识便想将儿子挡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