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父皇您自始至终从未用这般的目光看过儿臣,也就是那时儿子才真正明白,有些东西,目之所及之处,未必是真。”
随后几年的隐忍观察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想。
“父皇,您费尽心机,为母妃建造了一座琉璃之塔,费心隔绝吴家乃至儿臣对她的影响。心中所想难道不是终有一日,任是外面洪水滔天,儿子与吴家尽数付与东流之时,母妃依旧可以是您掌中之花,心中翡翠。”
可惜的是,宁王忽然一笑。母妃或许不够聪明,许是痴心太过蒙住了眼睛。然而自古以来,女子心思最是难测,面对心上之人更有中常人难以企及的敏锐。
父皇前些时候的中中动作,终是让她明白了什么。
一语毕,宁王很快起身退下,一切说白之后。这两位天下至亲的父子,不论心中尚存几分感情,如今都只余下相顾无言,两厢难堪罢了。拒绝了下人的陪侍,司马彦一人撑起纸伞缓缓走出宫门,蒙蒙细雨之中,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诺大的寝殿之中,只余下两代帝王。
“皇帝,可是觉得父皇冷血无情,伤人伤己。”天成帝并未做答,只抿紧了双唇,看着眼前这位暮色霭霭,再无一丝精气的上皇开口道:
“父皇,您后悔吗?”
“皇帝觉得父皇会后悔吗?”上皇径自看向窗外,并未回答,反倒回问道。
“儿臣觉得不会,若是重来一次,儿臣相信父皇您还是会做相同的决定。”哪怕明知结果如何,哪怕明知折损己身。
“是啊,朕不会,若是有朝一日,朕相信皇帝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这便是朕最终选择将这万里江山交于你手的原因。”
“皇帝啊,为帝者,需知权谋其三,心胸其二,唯有公心二字需时时刻刻引以为首。”
天成帝闻言胸口一震,不论从前还是现在,不论朝中还是内庭,关于父皇传位之因由,具都是“势小,好控制”罢了。而今日……原来他不是占了便宜,而是父皇为了江山社稷,亲自选择的继承人。
“父皇……父皇今日教诲,儿臣定然永生不忘。”
上皇轻轻点了点头,面上已无悲喜。
“临行之日,朕再最后赠你一句。”
“若是皇儿真正爱护一位臣子,便不予给他超出你所控制的权利。”永远不要拿权利来考验人心。
听出父皇的言外之意,天成帝重重颔首。
“儿……儿臣明白……”
话音刚落,天成帝只觉手间穆的一重,上皇手臂已然缓缓垂下。离世前,上皇目光焕然,眼神却依旧直直看向窗外。
模糊间,他好似回到了那一日,江南水都,蓦然回首,灯火阑珊之处,明明天边渐晴,然而在佳人低眸含笑之中,他仿佛看到了江南无尽的烟雨。
“公子!不知您可否听过非礼勿视这四个字。
“巧的很,再下此前并未听过。”
“呵,瞧着倒是人模狗样的,莫不是个花间浪子?”
一片迷蒙之中,上皇含笑着闭上了眼睛。
“父皇…父皇……来人啊!”
天成五年,永昌帝大明宫中,崩。享年六十七载。
第209章
自打从宫中回来, 沈煊便有些心不在焉,一旁的顾茹叫了几声都未曾发觉,直到皇城之中传来数声钟鸣之声, 最后一只靴子才终于落在地上。
在家中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沈煊一串串命令便被已经下达。一家子复又将刚收拾起来的素服重新穿上。
九月里,一连两场国丧办下去, 京城内外具是一片低迷素色, 众王公更是多日不闻饮宴之声。然而还没待众人喘口气儿, 翌日朝堂之上天成帝亲自抛下一个大雷。
“朕打算让贵太妃破格陪葬帝陵。”
话音刚落, 众大臣火速蒙圈,礼部尚书更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陛下,不可啊!先贵太妃不过一区区妃嫔, 有何资格陪葬帝陵?”
大瑞朝的陵寝制度规定, 唯有大行皇帝诏书亲册的皇后方可陪葬帝陵。至于因亲子上位得以册封的太后,秉着“卑不动尊”的原择,自然也不会为其再开陵墓。也就是说连圣母太后都等闲进不得的, 更别提一小小太妃。众大人如何会允许这般事情发生,然而不论众臣如何反对,今上这回可谓是铁了心了。
几个老臣对视一眼, 下衙后纷纷前来“裕圣侯府”,美其名曰“拜访”。听得下人禀报,沈煊坐在堂屋里, 只觉得脑仁儿都疼了起来。话说,现在称病还来不来的及。
“沈侯爷,陛下向来看中于你,咱们蒙受圣恩,怎能眼睁睁看着陛下做下如此有违祖制, 令先祖蒙羞之事。”
沈煊面上笑呵呵,心中狂吐槽,人家自己家的事儿,不就多放口棺材嘛,又不是刨了哪家的祖坟,众位这又是何必呢?只是到底明白这是等级规矩森严的古代社会,沈煊也只是模棱两可的应付着。
“陛下心意已决,哪里又是我等劝的住,更别说贵太妃离世之时,上皇是何等挂念咱们这些人也是看在眼里………”
所以呢,规矩当真这般重要吗?沈煊不以为然。
“正是如此,咱们几个才要据理力争,上皇何等英明,最后竟是为了一届……妃子,损伤龙体至此,如何还能让其祸害陛下英灵?”
本想下意识说是妖妃的,只是到底死者为大,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给改了过来。说起来,上皇一世英明,只这最后去的,在他们这些追随者看来实在太过憋屈了点儿。对于造成这般结果的贵太妃,更是怨言满满。
沈煊听罢,面色瞬间便严肃了起来。
“张大人慎言,上皇操劳国事,这才致使病情加重,我等熟读圣贤之道,怎可误信这些莫须有的流言。”
众大人“………”说的倒跟真的一样,上皇到底因何而去,京中之人谁还不是门儿清啊?渍渍,沈大人这张嘴,当真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想来这趟他们是来对了。
沈煊“………”
沈煊虽不想淌这趟浑水,然而架不住这些人跟盯准了他似的,普一得空,必是要上前劝说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便是顾茹这两日都隐隐绰绰的问起朝中是不是有大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