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沈煊最后还是被逼上了宫中。
御书房内,天成帝面色眉头微皱,明显有些不快。沉声道:“沈卿今日,难不成也是来劝朕的?”
“回陛下,此事往小的说不过是陛下家事,若非涉及两部运作,于朝中并无太大关联,本该由陛下一应决策。微臣并无异议。只是微臣心有疑虑,上皇临行之前,难道不曾留有旨意?”
以陛下的性子,这般执拗的操持此事必然有其因由才是。唯有一种可能是上皇临终之日有所交代,但上皇是那种连旨意都忘记写下的人吗?依着上皇对吴贵太妃的感情,又怎么可能连这些都忽略?
“沈卿果然敏锐!”天成帝突然舒展了眉宇,看向沈煊的目光中再不复方才愠色。“沈卿猜的不错,上皇去世前却是留下了旨意,只是朕并不打算将其公之于众。”
沈煊微愣,怔怔然看着眼前帝王。不大一会儿,突然温颜一笑拱手拜道。
“陛下孝义,上皇在天有灵,心中定是极欣慰的。”而他也高兴,高兴能跟随一位心中尚存真意的圣明君主。
于一个心中盛有万载春秋的帝王来讲,“真意”二字有多么难为沈煊心中在明白不过。
“朕之知己者,唯沈卿也!”天成帝突然叹道。许是沈煊目光过于真挚,司马睿此刻难得有了倾诉的想法。
“上皇濒临之际之所以迟迟不肯册封贵太妃,左不过是都为了朕,为了江山稳固罢了。”若是贵太妃册封,宁王便成了正儿八经的嫡子………父皇一代英主,为国为民操劳数十载,竟是连册封个心上之人都顾虑重重,难以为继。思及此,天成帝心中着实有些难以言喻。复又轻轻一叹:
“父皇为朕考虑良多,时至今日,朕又哪里能让父皇九泉之下,还要背负这等“色令智昏,无视祖宗家法的”帽子。”
倒不如此事由他来说,同样违背祖宗法制,他这里到底还有个孝的名头在。
果然如此,沈煊听罢眉间更为舒朗了几分。“知己二字陛下不过陛下抬爱。是微臣余生有幸,才能得陛下您这般的明主。”
这话说的实在,天成帝何许人也,哪里听不出其中真意,心中不禁更为高兴了几分。既然打开了话匣子,君臣二人在聊天这方面也是极能合的起拍子,也不知想到了哪里,天成帝突然随口道:
“你们部那位姓裴的既然已经落马,这户部右侍郎的位置便由沈卿便接手过去吧!”
这语气,随意的就像再说“哦,朕手里的馒头吃不完了,要不就给了沈卿你吧。”这诡异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沈煊先是一懵,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推拒道。“微臣入户部不过两年,与其他几位郎中相比,资历尚浅,又怎可担此重任?”再说本朝户部右侍郎可是从三品的官职,他如今一个五品官儿跳的实在有些高了。
奈何当今已然定下了主意。“吴家大肆敛财,豢养私兵之事,沈卿有首发之功,再则户部如今之所以能有今日光景,爱卿本就居功甚伟。另有海司与弓弩之事,数功累计之下,哪里会受不得侍郎一职。”
末了,看出沈煊迟疑,天成帝复又安慰道:“沈卿放心,此次叛乱有功者甚众,一连数级者绝不止沈卿一人。”
话都说到了这里,再推拒下去不免有些矫情了,事已至此,沈煊倒很快接受了此事。
“微臣沈煊必不负陛下提携之恩。”
“好,你我君臣多年,沈卿何时让朕失望过!”
天成帝抚掌而笑,他就喜欢沈卿身上的坦然劲儿。
***
天成帝素来便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第二日早朝,便亲自下了擢升的旨意,当然这回旨意并非是给沈煊一人的。此次晋升,严格来说还是武将居多,值得高兴的是,谢瑾瑜也在其中,成功晋升为从四品大理寺寺丞,位列大理寺第三把手,看来此次追查乱党对方也是立下了不小功劳的。
旨意一出,可谓是有人欢喜有人忧,不说别的,便是他们户部,自打裴侍郎落马之后想要上位的可是委实不少。尘埃落定后,沈煊只觉得后背都发麻,也不晓得后头是谁在盯着自个儿。
正值朝中风雨未歇之时,一旁的宁王却又突然上前,朝着此次朝会丢了个大雷。
“启禀陛下,众所周知,上皇自小疼爱臣弟,可惜臣弟庸禄之身,终其一生难能回报其养育之恩。因而臣弟想向陛下请旨,允臣弟行遍中土,踏过千座佛寺,以此为父皇祈福禄。”
什么,众大臣不由掏掏耳朵,怀疑自个儿出现了幻听。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那可是素来以德才兼备著称,世林中好声如评的宁王殿下啊!诺大的权利怎么说放就放了?沈煊还特意看了眼陛下,对方面上惊讶不似作假。也就是说,这是宁王殿下本身的意思吗?
不知想到了什么,沈煊微微垂眸。
短暂的惊讶过后,天成帝急忙出声挽留,然宁王现在已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只一味秉承孝道,再凭着对方良好的口才,一时间到是让众人有些无从下手之感。直到大朝会散去,此事依旧没个结果。
御书房内,天成帝直接开门见山:
“皇弟今日这出又是何意?”
为上皇祈福,这借口未免太疏漏了吧。两人关系究竟如何,还有谁能比那日在场的他更加明白?天成帝丝毫不掩怀疑之色,对这位看上去君子如玉的弟弟,他可是丁点不敢小瞧?
“不过京城太小太闷,臣弟想出去转转罢了,皇兄何必这般如临大敌?”
“朕对谁都可以掉以轻心,但对皇弟你,可是丝毫不敢有疏漏之处。”
“皇兄未免太高看臣弟?”
“没办法,低看的下场,皇城之中,可是有三位前车之鉴呐!”
两兄弟已经有好久没这般的针锋相对,对视之间,突然双双失语了起来,还是宁王突然一声轻笑打破了两厢僵持。
“皇兄可还记得,小时候臣弟最想做的是什么?”
天成帝微微一愣,他哪里会不知道呢,对少时这个父皇眼里最宠爱的弟弟,他可以说无时无刻不再偷偷关注着。关注着对方的肆意,关注着对方无忧无虑,可以赖在父皇怀里哈哈大笑。
自然那件事,他也是晓得的。“父皇,山川湖泊,万里长河,儿臣才不要一辈子呆在京城一处,没滋没味儿的。”
十岁的六皇弟手中拿着一叠子游记,笑的肆意。许是人都会羡慕自己没有的东西,那场景直到今日,他都不曾忘记。
“皇弟你………”触及对方眼中的认真之色,天成帝突然不晓得说些什么了。只是若要就此放下戒备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个弟弟太聪明了,自出生起被父皇那般算计最终尚能清清白白,不损分毫。分明外家阴谋反叛,对方世林之中依旧名声极好。
扪心自问,若是换做是他,能做的到吗?此刻便是自信如天成帝本人,也是不敢保证的。
宁王微微一笑,眉目生辉。
“皇兄应该明白,上皇已去,但那些一心拱卫父皇,对皇兄多有得罪的老臣该当如何?如今诸王之中唯余下臣弟一人,臣弟若是此刻留在京城,后果当真是皇兄想要看到的吗?”
“当然这般臣弟好歹还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或许一旦出去事态只会更加不受控制,那么皇兄今日今时,又敢不敢赌上这一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