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了罪出来,受过虞宓跟下头人的礼,携了二太太手往里走,笑道:“怎生来的这般晚?还指望你帮我招待招待,等你来了,菜都冷了。”
二太太笑道:“可不是呢,只说给哥哥备的生辰礼原是停妥的。今儿早起,二爷突问起,道轻了,便添了一二样。”
府里来往的人不少,进进出出的婆子丫鬟来去匆匆,却也井然有序,不显忙乱。
姜太太笑道:“都是一家人,没的生分呢,哪一年不送?便是今年少了,还能撵你出去不成?”
二太太道:“我也是这话,只二爷说该有的礼数不能少,便罢了,左右没什么好东西。我瞧今儿府里倒齐全呢,想是没我,也不碍什么,嫂嫂何处请了救兵了?”
二人进了院子,走在穿山夹道里,后头跟了虞宓并丫鬟婆子。
姜太太笑道:“还能有谁,倒是湘雅帮了大忙了,一来我身子虚,二来她们大奶奶身子又重,全依仗她操持。虽说是亲戚,到底贵为郡主,哪敢支使,不想是个随和好说话的,大奶奶也说无碍,我便随她们姊妹去了。”
二太太笑了笑,道:“倒是个好帮手,我原说叫阿久来呢,只府里老太太中了暑气,便不好出门。”
姜太太回头笑看了虞宓一眼,道:“既是这般,便罢了。”
二人进了院子,各府里太太一处说话。
虞宓瞧了会子,出来避开急步来往的丫头婆子,去余晖院。
外头虽是一派热闹,姜元让院子里却是清幽无人。
靠山长廊下挂了几个鸟笼子,虞宓往食槽里扔了几颗果儿,嘬嘬嘴逗了会子。
过来堂屋,仍是没人,便转去后头抱厦前头的竹屋。
掀起珠帘子进去,屋里点了静香,东向屋里传出轻微嗽声,虞宓进去,果见姜元让在呢。
笑问道:“怎么你一人在此?竟是连个丫头都不备,一时要个添茶倒水的人也无。”
拿起姜元让书桌上白瓷清釉的茶杯一瞧,果是没水,便去外头提了茶壶进来,续了水。
姜元让自桌后出来,仍是家常打扮,眉上的抹额绣纹精致,脸儿莹白,一双眼睛黑亮。
虚握拳头抵在嘴边,微咳了几声,道:“云茂带丫头们外头去帮忙了,左右我无事,也不要她们伺候。”
虞宓捏了捏姜元让肩头衣服,虽是炎暑,穿的倒也不单薄。
拉起他的手摸了摸,竟是一片冰凉,惊道:“我瞧你好似不冷,这手浸凉浸凉的,今日用的什么药?大夫如何说的?”
姜元让愣了一愣,指间的触感绵软温暖,握着他的手,热热的感觉传过来,手臂上起了一层战栗。
瞧了虞宓一眼,目光转向别处,掩去不自在,道:“我又不是三岁,这病自来便如此,不必费心。”
虞宓拉了人到屏风后,拿了备好的外衣给姜元让披上,笑道:“今儿外头热闹,你该出去走走才是,松散松散筋骨,散散病气儿,好过常在屋里闷着。”
姜元让自来便喜一人待着,或读书或临帖,有那等兴头上的时候,一日不出门也是有的。
旁人再拿他没法子的,虽是个不爱说话的,却是个犟性子,一时定了主意的事儿,谁说也没用。
只虞宓或劝一二句,倒还听些,人一走,便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这会子虞宓絮絮叨叨说些姜元让生活陋习,若是身边的大丫鬟云艺云茂两个,早将人赶出去清静了。
便是姜太太说个几句,大多也是一言不发听着,过后该如何还如何。
虞宓嘀嘀咕咕地说,他也只听着,偶尔瞧她一眼,以示在听。
虞宓又道:“瞧你跟身边的丫头也不大亲近的模样儿,闲了跟她们说说话儿,听听外头的事。又或是她们院子里玩耍,你也去动动,总是要在你身边半辈子的人,该近着才是。”
姜元让端茶的手微顿,浓翘的睫毛刷下,掩去眼中神色,淡色的唇微抿。
虞宓还笑道:“我觉着云茂便极有趣儿,上次来给我编的络子,烨哥儿拿去扯坏了好些,我倒想还跟她要,只不好意思,让让她代我去要如何?你身上玉佩带儿、香囊、宫绦皆出自我手,身边这般的好手艺便错过了。”
姜元让起身走至两页扇面红楠木门边,轻声道:“你过去罢,想必姑姑不定着人来寻你呢。”
虞宓浑然不觉什么,笑道:“你呢?咱们一道去给舅舅磕头,用过饭我仍过来你这,待我娘要走了再说。”
姜元让长身玉立,虽消瘦却挺拔,气质难辨。
那般容颜,真个公子无双,年纪虽轻,人却沉稳寡言。
好似笑了一声儿,道:“过来我这做什么?又没空招待于你。我若跟丫头们说话,你又无趣,不若跟姑姑一道回去罢了,往后也少来。”
听他说话带刺儿,虞宓倒有些不明所以,到姜元让面前,抬头瞧他,道:“我哪儿得罪了你?直说便是,何必这般挤兑我。你虽小我的,自小也是让我的,如何大了便不愿了?”
姜元让转开头,不叫虞宓瞧他眼睛,仍然平声静气道:“没有,你如何得罪我了,快过去罢。”
她不动,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便突然笑道:“即是如此,我便先过去,你若不想前头来,我叫云茂回来服侍你。”
话音未落,翻身便穿过墙边夹道过去,片刻功夫,人已消失在廊后。
姜元让默默看,俊秀的脸瞧不出情绪,胸口慢慢起伏急促。
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手扶在门框边,红白映衬醒目。
自腰间掏出帕子捂住嘴,声音闷闷的,正是头晕眼花之际,便感觉背上谁在轻抚。
抬起眼睛,隔着泪花儿瞧了一眼,看是去而复返的人,不由道:“你怎回来了?…咳咳”
虞宓忙扶住人进了屋子,倒了热热的水来,扶着姜元让喝了一口,才道:“你这样,我如何敢走?每每或说了不如你意的话,就这般模样儿,该是如何,你说与我知晓便罢了。不喜跟丫头们玩闹,不去就是,生我气倒没什么?你这身体也是能开这样玩笑的不成?”
姜元让就虞宓之手,喝了水,喉头舒坦了,方冷哼一声道:“说明白了,你不长记性儿。”
虞宓恨恨刮了他一眼,“这般个性子,谁个受的了你呢,待往后总要跟姑娘家相处的,难不成也让人家处处依着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