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未定的她拢紧衣襟,又坐回床榻上,问道:“你为何在这?”
裴義之昨日半夜来的,已经在此坐了许久,他神情疲惫,却仍然在椅子上坐得笔直,身上的衣衫纤尘不染,双手搭在膝上,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沈虞。
半晌,他才开口说道:“你想去哪?”
“与你何干?”沈虞缓了惊吓之后又在床上穿好衣裳,准备下床。
裴義之也站起来,掀开床帘走进来,走近她,脸上依然是温柔的笑,可这笑却莫名令人发寒。
“你想回杭州?和你任师兄一起回去?”他步步逼近,“你想和离,然后再与他结为夫妻?”
“说与我夫妻缘尽,难道与他就缘深了?”
沈虞被他逼得贴近床沿,差点跌倒,又被他眼疾手快的揽住腰。
“你放开我,裴義之你龌龊!”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说他龌龊了,裴義之笑了笑,神色满不在意,“阿虞,别走了好不好?我昨夜已经将柴姨娘送走了,她不会再碍你的眼。也别说缘尽那些话,我们这辈子是夫妻,下辈子还是,嗯?”
沈虞挣扎不开,怒骂道:“裴義之你发什么疯?放开我!”
外头徐嬷嬷听见动静,赶紧推门进来,正要走近查看情况,被裴義之冷冷呵斥:“滚出去!”
“小姐?”徐嬷嬷担忧。
“滚出去!我夫妻恩爱何须你一个下人进来多事?”
他话音一落,只听“啪”的一声脆响——
裴義之被沈虞狠狠打了一巴掌,左脸上瞬间起了一片红痕。
沈虞高高扬起的手掌,气得发抖,“裴義之,该滚的是你!”
他凭什么那样对她的嬷嬷?她从小到大都不忍对嬷嬷说句重话,在她眼里,嬷嬷就像她半个母亲,是养育她长大的最亲近的人。他裴義之可以欺负她,但不能欺负她亲近之人!
半晌,裴義之转过头,脸色阴沉如水。
他缓缓放开沈虞,又轻柔的笑了,“阿虞要我滚,那我就滚。不过,杭州别回了,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若是你想家了,等日.后我得闲再带你回去便是。”
说完,他掀开床帘出了屋子。
那厢徐嬷嬷彻底惊住,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姐,你可有事?”
沈虞摇头,眼眶微红,“没有,嬷嬷,收拾东西,咱们走吧。”
“恐怕走不了了。”
“为何?”
“咱们的院子被人围起来了。”
第39章 【 假死 】
六角金丝漆花铜炉中, 沉香青烟缕缕。白色帷幔下,两个身影对坐。中间一盘白玉棋子,不闻人声, 只余玉珠落盘不绝于耳。
高手对弈, 走一步看百步,落子迅速。
过了一炷香时辰后, 一盘棋便已接近尾声。
“彼时听闻義之棋艺精湛,一直未得闲讨教, 如今对弈过后, 倒是觉得不过如此。”三皇子微掀眼帘, 声音一沉, “莫不是故意让着我的?”
裴義之赶紧站起身,恭敬的行了一礼,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殿下本就人间龙凤, 聪颖卓绝,義之败在殿下手中, 心服口服。”
三皇子勾唇笑了, 但笑意不达眼底, 他仔细端详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男人, 虽年纪轻轻, 却是处世持重, 且足智多谋, 甚至比他许多上了年纪的谋士更加趁手得用。
可就是这么个年轻且官职并不高的人,一直以来让他有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时至今日,这种感觉越来越甚, 自觉中,他认为面前这人是个危险之人,他身上想必隐藏了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他手下做事的人,无一不是被他调查透彻之人,而唯独这个裴義之,身世简单得只有寥寥几行字可述。
“甲午年新科状元,才高八斗,娶江南杭州沈氏女为妻。”
至于他的过去,一概不详,虽然据他自己所述,小时家道中落,由奶娘一手养大,后来奶娘去世,他孤身一人漂泊数年。
这个理由或许其他人能信,但三皇子却始终怀疑,一个孤身漂泊多年的人,身上又怎会有如此气度和见识?
片刻后,三皇子试探地问道:“众位属官中,義之最是能揣摩人心,你倒是说说看,我此刻在想何事。”
裴義之不卑不亢,又行了一礼,“義之不敢妄加揣测,不过,殿下所虑所想,定然与眼下长安局势有关。”
三皇子微眯着眼,片刻后,突然笑了,“義之果然懂我,眼下长安多了一股看不见的势力,不论我如何派人查探,却始终查不出背后势力乃何人,越是如此,说明此人越是大有威胁。你说,接下来,我该如何做?”
“恕義之愚昧,一时间也无法想到妥善之策。”
三皇子收回视线,捏着颗白玉棋子在棋盘上敲了敲,打量着上头的棋局。
适才有好几步,他明明可以一举堵死他的去路,但却是不动声色的绕过了,选了看似高明且复杂的策略,输的不着痕迹。
他此般有意无意的藏拙,像是掩饰,却又能让你看出是在努力掩饰,真真假假,捉摸不透。法子高明得如掩饰他本人的身世如出一辙。
看似简单,却又不简单。
突然,他将手中的棋子一扔,说道:“今日就先到这,你先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