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碧仁听得笑意如锦,忍不住击桌叫好。
“你可真是上天给我的恩赐啊……”东方碧仁的温玉手掌,突然覆盖上了薛浅芜的冰凉手背,渐渐用力裹紧:“你帮我解决了如此一大难题,又时时不忘提点我的功用,我该如何奖赏你呢?”
薛浅芜听他不用“本官”自称,而把“你”“我”平等,诚意可见一斑,自是与待别人不同。手上如放暖炉,心脏几乎要跳出去,薛浅芜喘着紊乱的呼吸,小脸镀上一层透明的粉红,如同怀春三月,醉颜溶溶地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东方碧仁轻风一笑:“你可以问一辈子的问题。”
薛浅芜张了张嘴,最终说道:“就是昨日宣判场上,我在你耳边提出的问题。你我本来势如水火,但你为何有意袒护着我?我是匪丐之主,你为何要对一个恶贯满盈的人宽纵?……仅仅为了慈悲?或者是对失足女子的悯怜?”
东方碧仁认真思索了很久,仿佛早已想过,只是找不到合适的答案,说服自己。
他的眉梢拧着,说道:“勿忘初心,这是我多年矢志不渝的信条。当我看到你的时候,产生了一种本能的信任,甚至说是……从未有过的动容。总之我就觉得,你是善良而纯然的,比我这种所谓的为民好官,磊落自在得多。”
薛浅芜闻言乐开了花。他的身上又被挖掘出了优点,虚怀若谷,敬畏生命,气量博大……哪像那个奸诈挨千刀的南宫峙礼?
哈哈,果然没有错看美男,他是外在与内涵并秀,慧眼识“珠”的完美神仙哥哥!
两人诉过衷肠,一起来到大厅。所有的女子们都到齐了,听完薛浅芜的问话,陷入茫然之中,久久难以回神。
天雷滚滚是喜讯,却让逆来顺受的她们,亲自来抉择生活的道路,这份奢侈真如馅饼降落,砸昏了头!
经过激烈的心里盘算,她们分成了三拨。少数在泥沼中挣扎过久,受到的伤害太深,对于感情心存恐惧的女子,不再信任和依赖男人,选择了淡泊而享受的茶道;大部分美丽尚在、冀图余生安稳的女子,娇扭地站入了嫁人的行列,脸上带着羞涩的奴媚之态,盼着嫁给一个财貌两全的郎君。几个年老色衰的粗使仆妇,无奈选了水浒丐帮。
薛浅芜耸肩笑笑,望了东方碧仁一眼。看来但凡稍稍有些资本的女人,都不愿意入我匪窝。仿佛那里是苦海,一旦进入就再不可翻身。
正在感慨,沿着墙角慢慢移来一个孱弱的身影。薛浅芜一看,匆忙上前扶道:“你来得好!我正想问你的打算呢?”
苏喜儿的美目,从茶女队转移,羡慕地瞧着嫁人党,然后眼神黯淡沉寂,末了泪汪汪辛酸道:“我去水浒仙寨。”
薛浅芜怎会不知她的情疤?拍拍她的肩膀:“你的过度忧思抑郁,伤了身子。需要按照医生嘱托,喝十来天的药汁,多散散步,舒缓心情……你就放宽心吧,暂且住在寨里,等到复原之时,我给你个顺意的答案。”
苏喜儿黄着脸,刚点了头就昏厥过去。
薛浅芜用劲扛住了她,对东方碧仁辞道:“事情也算结了,我先带她回去静养疗伤。你也根据自己公事紧忙的程度,以及行程安排,为那些思嫁女拟出相亲典礼的日期,并且发告天下,努力做好宣传。”
东方碧仁看她回寨心切,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然后温情脉脉无言看着,目送她离开了。
回到祠堂瓦舍,老少成员都聚集在薛浅芜的身边,嘘长问短,锅碗瓢盆乱敲一气,庆祝寨主大难不死后福无疆。
薛浅芜没有过多闲暇应对,掏出一张药方递给老学鸠,说道:“去生药铺,照单一一抓来。”
老学鸠扫眼看去,越看越是惊愕,枯丧着南瓜脸道:“上面的药材名贵非常,咱们这些日子积攒的银钱,连一味药都买不到啊!”
薛浅芜一急,顾不上许多了,从裙摆上撕下一片布,挥笔写了几个龙凤大字:“这是匪女神丐的名片!多带几个兄弟,就说赊账半月,倘若逾时不还,让他前来端了我的老窝!他敢不赊,你们就先抢来!”
“这,这……”老学鸠脸如槁灰,把心一横,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表情,咬牙跺脚去了。
第十三章青楼散,卖美男(下)
看着那些嘻嘻哈哈、脏乱丑怪的乞丐,苏喜儿无论如何咽不下饭。在薛浅芜的热心中,勉为其难翘着丁香舌儿,形同喝辣椒水,吞了一些稀番薯粥。
薛浅芜也自盛了一碗,正在香香甜甜的吃着,老学鸠屁滚尿流、鼻青脸肿的爬了进来。薛浅芜吓了一跳,张口骂道:“不识好歹的卖家,不给你药,也就罢了,居然打你?”
再看另外跟去的几人,却是毫无损伤,不禁奇道:“老学鸠啊,不想你是如此的见义勇为,全替他们挡了!”
老学鸠掩面叫痛,另外几人偷偷发笑。薛浅芜忖着内有隐情,故意责备道:“怎么回事儿?出师不利导致兵败,亦是常有的劫数,但是咱们不能幸灾乐祸,失了团结!”
老学鸠也算聪明,知道寨主存心套话,忙向那些跟班小丐咳了几声,阻止他们开口。
薛浅芜眼睛弯弯一笑:“隐瞒寨主,乃大不敬!今晚你们不说,就饿着吧!”
此言一出,他们争先恐后说道:“街上逢到一个好颜色的姑娘,他老不死的调戏人家,哪知竟是生药卖家的女儿!我们就被赶了出来!”
薛浅芜的笑僵住,早就看出他有一身风流贱骨,年轻的时候想必是个拿着折扇卖弄的骚人,却没想到活了这般年纪,还没看得穿透。
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绕他走了两圈儿,老学鸠就歇菜了,连连求道:“我主饶了老朽吧,再不敢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为何不在窝边找,老朽千错万错,错不该打良家女的主意啊。”
薛浅芜当头给他一记爆子酥,问道:“还在窝边找呢,怡园的那些婶婶们都不跟你!我只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你的真名是啥?”
老学鸠吓得打出一个响嗝,趴下说道:“老朽多年不用名字,老糊涂了,记不清了,呜呜呜呜……”
“当真不说?”薛浅芜迈步向前,歪着脸道:“当我走出这个门槛,你就不是水浒寨的人了。”
老学鸠哭喊道:“老朽叫甄正京,本是蜀中人……”
“哦哈哈哈,原来叫真正经!竟和喜儿妹妹是老乡啊!”薛浅芜大笑道:“蜀中自古,才子翩翩才女重情,你怎混得如此不入流?”
苏喜儿撇撇嘴,不屑地道:“谁和他是老乡?不要脸的老流氓!”
薛浅芜摆手笑笑,又对老学鸠道:“你还没说清呢。”
老学鸠的眼珠子狡猾一转,泣道:“怀才不遇,生不逢时,命途多舛,身世堪伤啊……不提也罢,不然一被揭开,就像拿刀割我腿上的肉啊,鲜血淋漓……”
薛浅芜听他说得悲惨,不忍再问。每个变成某种货色的人,或许都有着太深的触痛,又何须问得过于彻底,刨出陈年的血痕?
薛浅芜叹道:“算了算了,你起来吧。找件衣服换换,去厨房里吃饭去吧。”
老学鸠暗舒口气,终于混过关了。薛浅芜若有所思,扶着门又交待道:“投身丐帮即为家,龌龊下流应有涯!记得以后洁身自好,改过从新,浪子回头金不换,别丢仙寨的脸!”
“是,老朽谨遵寨主良训。”老学鸠唯唯诺诺,惭色汗颜。
走出房间,苏喜儿忧心忡忡地道:“留着那甄正京,必有后患。再说你是寨主……尚且不能以身作则。”
“那后半句,你说什么?”薛浅芜怀疑自己的耳朵,睁大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