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儿解下背的包裹,从里面取出一个破碗,匍匐在地磕头道:“我本是公主府的丫鬟,因为做错了事,被赶出来,在外流落了好几天,身无分文,又饥又渴,还请庄主收容,赏口饭吃!”
庄主?薛浅芜听得好笑又好玩儿,却皱着眉道:“这可不行啊!公主府里犯了错的人,我怎么敢收容?”
蓉儿再叩头道:“奴婢不是十恶不赦之人,只是犯了小错,公主不要奴婢了,让我另投主人!但公主她人是很好的,念在我服侍她一场,说让我尽快找个好去处,不再让她操心,从此就可与奴婢划清界限了。”
薛浅芜道:“看来公主鸿德无量,还是顾念担忧你的,但你犯了错,对不住她,断断也没脸面回去的了!否则别的丫鬟仆妇竞相效仿,犯起错来,那还如何服众?所以公主是在忍痛,把你赶出来了?”
蓉儿与她一唱一和:“庄主果然聪慧过人,看事情极透彻!”
薛浅芜扶她起身,说道:“看来收留你,也算了却公主的一片善良挂念心了。”
蓉儿欢喜抬起脸的时候,有人认出了她:“她是前几天常来买鞋的那个姑娘!”
蓉儿垂头,拜了一拜说道:“蓉儿落魄至此,竟还是被小哥认出来了!我与鞋庄也算是常熟了,所以而今因错被逐,万念俱灰之下,又来到了这儿!奴婢什么也不求,只想有个容身之所……”
那位哥儿倒也憨实,粗着嗓门笑道:“庄主心善,你又是宫里来的,就算再笨拙,也比我们这些粗人,懂礼知事得多!庄主肯定愿意收你,你就别伤心了!”
那位哥儿是绣姑门下一学徒,名叫荆岢。薛浅芜初听他的名字时,脸色都吓白了,还以为自己穿到的是战国,遇见了那个叫荆轲的刺客呢。待明白了是哪两字之后,才知是场虚惊。
绣姑对这个朴素好心地儿的徒弟,还是有几分偏爱的,听了荆岢的话,颔首一笑介绍道:“岢儿,她是蓉儿。”
彼此认过之后,蓉儿算是在鞋庄住下了。为了防止公主私下派人来相会她,使她为难不知如何应对,也为了造成蓉儿极度被喜欢和信任的假象,薛浅芜让蓉儿住在了浅坞宫,看在外人眼里,就是姐妹同吃同住,可谓情深似金兰。
素蔻公主还是比较有心的,因为在第二天,鞋庄又来了位面生的丫鬟,说要买鞋,明显是想打探一些情况,向几位伙计问:“你们这儿可有女学徒吗?”
“有啊……”他们答道:“昨儿就来了个,我们庄主可喜欢她了。”
那丫鬟听了,面露些微喜色,然后匆匆去了。
薛浅芜安置了蓉儿,就可以暂时省些心,而与绣姑一起联手,研究高跟鞋模型了。薛浅芜只负责构思,然后形成草图,要想变成实物呈现出来,还得靠绣姑这位超经验主义者。
选择合适的兽皮,探索鞋跟高度、鞋面线条与鞋楦的关系,经过千百次失败后,第一双半高跟皮鞋终于成型。虽然不如现代工艺下的那般光滑亮泽,却也让薛浅芜激动了好多天。
她是素来讨厌约束和禁锢的,前世并不喜欢踩高跟儿。对于这第一双不像话的皮鞋,她竟爱不释脚,穿着在姐妹前招摇了好几处。直到鞋面被她挂出了一道痕,绣姑才不让她穿了。毕竟作为坎平鞋庄的第一双皮鞋,具有纪念性的意义,果断是要陈列保存下来的。
万事开头难,第一双做成了,以后就顺畅很多了。且绣姑还发现,鞋楦可以制成圆头、尖头、方头,扁头等等各种。薛浅芜所说的细高跟,只是其中一类。皮鞋也照样可以做成平跟的,不仅灵便,关键是可防水。
用生革制成的皮鞋,容易裂纹,用熟皮鞣制时,会结实上很多。用猪皮鞣制的,毛孔较粗,透气性会好些,用牛皮则显得质地细腻均匀美观。积累经验,几十双做下来,各种困难几乎都克服了,鞋的线条越发趋于完美。
一日,薛浅芜回新府的时候,悄悄带了一双高跟儿,等晚上东方爷到了,薛浅芜从门后出来,准备给他一个惊喜。谁知站得久了,脚跟酸痛,猛然一个趔趄,人摔了个四仰八叉,还把脚给扭了。
东方碧仁用烧酒给她清洗后,拿起她的鞋子瞧着,奇怪问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高跟鞋?”
薛浅芜神情振奋,忍着疼痛,喜滋滋把鞋夺过来,飞快穿在脚上,臭美哄哄地道:“瞧我给你走上几个模特步儿!你可得有些自制,别被我迷晕了!”
第一〇七章宅到深处怨,身心并潮动
薛浅芜为了当场给东方爷走几个模特步,可谓强忍了巨大的疼痛。她的一双莲花瓣形状小脚儿,天生是穿尖尖高跟鞋的料儿。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脚踝处痛得很,酸软得几乎立不住,勉强试着走了几步,豆粒似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夏季的衣衫薄,很快就被浸湿了去,隐隐可见雪白的嫩肌肤。
她的头发本就生得顽皮,长长短短的,总散落下很多。此时经了淋漓的汗,湿漉漉一缕缕的,从侧脸颊,垂贴在锁骨上。
慵懒不羁,本来有着惹人怜的天然美。东方碧仁的心,却被焦急担忧占满,竟有些不解风情了。
“快停下来,不急在这一时!等你好了,天天走给我看,这样行吧?”东方碧仁扶着她,奈何不了她的顽固,又忍不住心疼地命令她。
薛浅芜每移一步,疼痛都在顺着腿筋往上蔓延,根本无法走出那种柔韧而又挺拔的张力,听到东方爷一个劲劝自己,她抹一把汗委屈道:“我想成为所有女子中,第一个在你面前穿高跟鞋的!并且只在你一个男人面前穿!穿过之后,不到迫不得已,我就再也不穿了!”
东方碧仁不解穿高跟鞋代表什么含义。听她的较真口气,说得就跟肚兜一样,只能在心爱的男子面前穿。但他仍是难抑幸福喜悦,不管什么含义,他是这个唯一,已足够了。
“有什么特殊内涵吗?”东方碧仁倒很想听听她的观念。
薛浅芜道:“鞋的本身,并无什么意思。但是穿上就不一样了,我的脚若不疼,给你走上几步,看了我穿高跟鞋的风情优雅迷人体态,估计你以后就不让我在别的男人面前穿了。”
东方碧仁看她笨拙得如同踩高跷,不是他在旁边护着,不知摔了多少次了。所以一时,并未看出高跟鞋的魅力所在。
“快脱下吧,好生躺着休息一会儿,我保证你是第一个在我面前穿高跟鞋的女孩子!”东方碧仁看她任性,一边许诺,想要把她抱回床上。
薛浅芜不依道:“我就此刻兴致最高,偏就想穿!”
东方碧仁摇摇头,无奈宠溺着道:“好好好,你走我看!但能不能先躺下来,我用真气为你疏络一下筋脉,这样或可减少些痛!”
薛浅芜只好停了,歪躺在他怀里。东方碧仁手指上聚着气,为她按摩了好久一会儿,方皱着眉道:“你试一下,还疼得厉害么?”
薛浅芜只觉扭着的那地方,好似被暖暖的流水充盈,缓缓地极舒服,真不再有巨痛感了。神奇惊叹之余,憋着脸道:“你有这等高明的手法儿,非得让我吃尽苦头,才能露出,为我治疗!”
东方碧仁重重唉了一声,仿佛下了某种重大决心,想要跟她透露什么似的,摸着她的头道:“说你神经大条吧,你还是个多心的……你不知道,世上万般,都主张随自然,很多痛苦不能求速摆脱,欲速则不达,正是这个道理!腿骨关节受伤也是一样,在疼痛中慢慢痊愈,才是正常合乎天命数的……像我这种治疗法儿,一般情况下是不用的,因为真气注入,常年不消,在你体内存着,日后可能导致你的气血出现不稳之状,还有可能产生依赖性,万一你的骨骼再度损伤,如不经过我的真气疏通,会承受比这次更大的痛苦!所以我轻易不敢用,乃是有苦衷的……”
薛浅芜呆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她对爷的良苦用心,真是体谅得太少了。
面有惭色地笑一笑,薛浅芜忽然想起在烟岚城,她被苏喜儿砸得骨骼断折时,也是经由东方爷治疗的,于是一个心颤问道:“初识那次,你是不是也对我用了这种治疗法儿?”
东方碧仁看了她良久,声音温柔似水,又带几分沉重:“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但你终究还是知了……”
薛浅芜顿然大悟道:“怪不得!虽然那时浑身散架,但是在你怀里,竟没感到多么疼痛,身心都暖煦煦的!我还以为是你魅力所致,原来用的是真气!”
东方碧仁轻轻道了一句:“真气流过,只会身暖,不会连心也暖煦煦的。”
薛浅芜的脸腾地红了,总是不经意间,坦露自己当年犯花痴的心迹。
再细品他刚才的那番解释,薛浅芜又不淡定了,埋怨起来:“我说我怎变得这样不经摔了!以前扭着脚了,还照样满地跑,现在就跟个娇小姐似的!原来是你!被你真气疏通了一次,倒增加了我感知疼痛的能力!”
东方碧仁横抱着她,心在有力沉稳地跳,他附在她耳际说:“并且你的疼痛,只有我能缓解。若是换了任一人的真气输入,就会导致相斥,使这疼痛越发剧烈!”
薛浅芜刚想到这一环,正巧他说出了,登时捶着他胸膛道:“你坏!要是哪天你不在我身边,我又发生了粉碎性骨折,疼得忍无可忍之时,谁来帮我解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