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浅芜害怕绣姑不善伪装,连声音这关都过不去,于是果断地站出来,铿锵有力地道:“这些鞋子因有纪念意义,原本是不卖的。”
“可是存着也会坏啊,日子久了,不翻新就放不住了……”女子们一边失望着,一边纷纷企图说服薛浅芜改口:“好公公,你就偷偷卖给我们一双吧。我们实在喜欢得很,要多少价,你开个口就是。”
薛浅芜为难着,说道:“这鞋的原料不易得,做工过程又极考究,作为第一批非卖品,奴才擅自做主,怕主子回去了要骂的!”
素蔻公主本就对这公公有些不大对眼,哼了一声,不屑地甩出一颗金锭子,说道:“把那些鞋都拿来,本公主挑一双!你那主子是个见钱眼开的,见了这金锭子,肯定两眼放光话都说不出了,焉有责备你们的道理?”
薛浅芜心里冷笑着,等的就是你这有钱人带个头!于是弯头哈腰笑着,蹬蹬蹬跑到舞台后,把那些双鞋子都弄了来。
女人们一拥而上,开始挑挑试试,最终每双鞋子都有了归属,价钱卖得极为不菲。那些没买到的,有些沮丧,也都争着报名订了。
薛浅芜和绣姑登记得不亦乐乎,俨然不知除了东方爷外,还有一双深邃眼睛,带着某种疑惑探究,打量了她们很久。
第一壹六章权公公风流,刁婆婆强势(上)
出得皇宫,已是夜景阑珊,薛浅芜问东方碧仁:“那小皇子……陈医圣在宴席上,诚然有向你之心,但日后若出了什么事,被追究起来,岂不是欺君之罪吗?”
东方碧仁低低说道:“不是我私心,就算我不那样示意陈医圣,也改变不了小皇子脑部受到创伤的结果啊!只会徒给宴席增添沉重慌乱罢了,况且咱还有别的事儿……”
“小皇子的病情被发觉时,会到什么时候?”
东方碧仁沉思了会儿,叹道:“现在小皇子尚幼小,看不出什么大端倪,只怕一两年后,随着年岁渐长,智力什么都会比其他同龄人差一大截,那个时候就明显了。”
“皇上和卫贵妃,会想到今天这事吗?”薛浅芜忧心忡忡问道。
“想到又能如何?日后的路那么长,谁知道会不会有其他什么意外,转移了这件事的影响呢?”东方碧仁沉声分析道:“也怪罪不得陈医圣,他是孤竹王朝最负盛名的医生,如果他尽力了,都是这种结果,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薛浅芜道:“可是素蔻公主就惨了啊,你没听皇后娘娘说,如果朔儿有个三长两短,要打断了她的腿吗?”
东方碧仁站住脚步,摸着薛浅芜的脑袋笑道:“傻丐儿!有哪个娘不偏爱自己女儿的?皇后娘娘对公主表面上虽是苛厉,实则疼爱着呢,她说是要让素蔻公主面壁思过一个月,看似是惩罚的措施,却是生怕出了什么意外,在她自己那儿,也好有个担待啊。”
薛浅芜恍然大悟。原来最深沉的心思,往往在不动声色之中埋藏。看来看人看事,薛浅芜的眼光还差了一截儿。
看到的不一定准,听到的不一定准,事实的真相,永远只藏在人的心思中。
果不其然,未过多久,就有东方爷的探子捎来话说,素蔻公主去了一趟甘泉宫,就被皇后娘娘罚禁在了“静容阁”,一个月内不得出阁半步。任凭太后、淑妃如何求情,皇后娘娘依旧不为所动,只说公主脾性太大了,得好好地收敛一番。起初公主还在闹腾,奇怪的是,闹着闹着竟自己停歇了。薛浅芜忖思着,大概是用心良苦的李皇后,把自己的担忧,悄悄说与女儿听了,深明大义摆了一番道理,总归是让女儿开些窍了。
接着一个月的时间,是忙碌而平稳的。忙碌的是,她们的生意进入了白热化的炙手期,高跟鞋在一宴之下,响遍京城,只要能买得起的富家女,每人至少都订做了一双。平稳的是,没有素蔻公主的愚蠢手段加小醋意,就没了那些隔三差五前来鞋庄监视的人,蓉儿也过得安极了。
薛浅芜却养成了习惯,依旧是每天在东方爷早朝觐见后没多久,就去鞋庄凑个热闹。傍晚的时候,再回到新府里,和东方爷一起度过细水长流的缱绻时光。
银子赚得如流水,很快就把打造坎平鞋庄的本,捞了回来。由于担心生意势头太旺,引起嫉妒遭到打压,薛浅芜和东方碧仁、绣姑一起商量,每月把利润的三成上缴国库。为了防止这些血汗银子,被用到给那些贪官污吏发俸禄上,东方碧仁主动请缨,明码报账,存入国库,然后用到各种工程建设,或者逢着灾时赈济难民,使所有款项透明化。
宫里的消息也在源源不断传来,小皇子虽然醒了,精神面貌却大不如从前那样灵光,除了饿时会张嘴哭、饱了会埋头睡之外,其余时候皆是傻愣愣的,看着一副又痴又愚钝的模样。
卫贵妃忧心得连日吃不下饭,在皇上赵渊的枕头边,也起过一些质疑。后来不知是谁出主意说,瞧小皇子的状况,八成是吓着了,只要做做法还还魂就好了。卫贵妃深信不疑,皇上赵渊也就随着她来,结果做了几场,情形还是固然,不见丝毫好转。当问起陈医圣,陈医圣道:“微臣已尽了力,康复之事,本就七分人为,三分天定,小皇子恢复得不好,也许与冲撞了什么有关。”
这些时日,素蔻公主一直被禁足在静容阁里,没有半点动静,倒是李皇后时常出来,看看小朔儿的病情。
卫贵妃心里有积怨,却又没有办法,只在心急如焚之中,盼着儿子能够活泼伶俐起来。皇上赵渊也急,一个个的法师请来,最后有人说要追究根源,自然追到素蔻公主摔了小皇子这事上。提及解决办法,那法师说,只有公主离开皇宫,嫁为人妇,用大婚之喜气来冲淡了这回事儿,才能使小皇子的元神归位。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当传到薛浅芜的耳中时,她不由自主打了个颤儿。她是从科学时代穿越来的,自然不信这些子虚乌有之谈,可是谣言愈演愈烈,素蔻公主的婚事,引起了无数人的猜测和瞩目,竟盖过了赵太子迁纳妃这件事儿。
薛浅芜那天在坎平鞋庄,和绣姑说起时,满脸愁容地道:“这么挨千刀的法师,分明是个托儿,想要借机把素蔻公主嫁出去罢了!会是谁的托儿呢?”
绣姑猜测是卫贵妃,蓉儿却道:“李皇后的可能性比较大些!因为公主闯祸,有目共睹,如果把她继续留在宫里,难免会被贵妃寻了茬儿,吃到什么苦头;而一旦嫁出去,贵妃就算怨恨,也不过是迁怒到其他与公主相关的人身上罢了!何况还有最重要的……”
“什么?”蓉儿打小在宫里混,对于这些曲曲道道,自是明白得多。薛浅芜觉得蓉儿的话,似乎别有机关暗藏。
蓉儿说道:“公主最心仪的,自然是东方爷。在公主七八岁的时候,就有人开玩笑说,干脆把他俩定成娃娃亲得了!但是东方爷一直抗拒着,说是年龄还小,不想提及婚事,后来更大了些,每逢宫里过节欢宴之时,这个话题就被重提一次,结果还是被爷拿公事繁忙作搪塞,轻轻淡淡避了过去……这次借着小皇子的事儿,可谓用心至深,一箭双雕,既能成功地把素蔻公主从卫贵妃的恨意中,釜底抽薪转脱出去,又能逼东方爷一把,毕竟与小皇子的安危关联上了,就算公事多么繁忙,东方爷还能再推托吗……”
薛浅芜听得头皮发麻,阵阵惊悚。宫里的女人,坐拥权重的女人,真不是简单玩出来的。看来不稳定的日子又要到了。
薛浅芜当晚回东方府时,说不清自己是怎样的心情。等到大半夜,都不见东方爷的身影,后来秦延传话道:“嫂子不要再等爷了,今晚他不回了。”
薛浅芜唇角泛起凉凉的笑:“他没让你给我一个理由吗。”
秦延迟疑一刻,说道:“嫂子莫要多想。爷说等他回来,他自个儿会给你说。”
“这等待的滋味,还真不是好受的……”薛浅芜笑瞅着他道:“那么你呢,你都没话说吗?爷做什么去了?”
秦延拗不过她,低低说了一句:“今天宫里往府上来人了,老夫人说什么都不让东方爷离开,就连老爷也在场。”
薛浅芜明白了,果然不出所料。她仿佛看到了,宰相府里,灯火通明,气氛肃穆严整,东方爷在父母的压力下,疲惫无力的样子。
他会屈服了吗?孝顺如他,薛浅芜不禁有些悲伤起来。
秦延与她说了些闲话儿,看她心情不好,自己又不擅长开导,只对她道:“快些睡吧,仔细明天起来有黑眼圈,爷见了该会很心疼的。”
人生不如意有七八九,能道出口不过一二三。薛浅芜恹恹地回房,心里好是不畅,倒头就睡下了。照她的想法是,把烦恼溺毙在死猪一般的酣睡里,呼噜一打响,什么都忘了。
也不知睡眠质量如何,反正到了将近黎明时分,惯常形成的生物钟,使她醒了过来。放在平日,这是东方爷上早朝的时候。摸摸身侧,空无一人,揉揉眼睛,似乎想起了昨天的郁闷。
她正想着今天该如何度过,一袭白衣在门槛处站定。东方爷回来了。
见他胡茬似乎有些铁青,只一夜之间啊,难道是错觉吗。薛浅芜看着他,很久找不回自己的声音:“这不是早朝的时候吗?”
东方碧仁晃步往屋里来,倦懒地道:“请假几天,不想去了。”
薛浅芜似乎猜到了什么,也不再问,过去扶着了他,一起坐到床上。
东方碧仁斜靠着床栏,拉薛浅芜到自己的身侧,手抚摸着她头发。这样的温柔,一时竟有些淡淡的哀伤。
薛浅芜满心的怨言,顷刻之间化为乌有,她伸手抚上他眉,怜惜地道:“睡一会儿吧。”
“我睡不下……”东方碧仁看她好久,似乎在这天长地久的思量之中,要确定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