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没想到他这么激动,她真的就只是随口关心他一下,等到回神,裴天华额头已经流血了。她赶紧抓住他,才望进对方一双柔软温情的眸子里:“你这是做什么?我何曾说过怪你?!”
裴天华泪眼汪汪,却又倔强地不肯流下,道:“属下自小便生得貌丑,比不得其他男子,是殿下不嫌弃属下,若是殿下要将属下赶走,属下宁可死在这里!”
……他这样,也叫“生得貌丑”?清欢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洗去血污的裴天华容貌俊朗,五官虽然不够精致,却也绝对是好看,且充满男子气概的,这样的男子若是都叫貌丑,那什么样才是貌美?
裴天华跪在地上良久,见清欢久久不曾回答,心下愈发绝望。这样看来,殿下当真不要他了……想到这里,他顿时失去了求生意识,抓起一旁案上的长剑便要抹脖子!
清欢正奇怪呢,结果一抬头见裴天华要自杀,吓得她手上的药瓶都丢了出去。当时什么也没想,只想着不能让他死。奈何手上没有其他兵器,她竟连自己有法力都忘了,直接扑过去握住了剑尖,鲜血四溅,她闷哼一声,心中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操!
裴天华一死不成,却伤了清欢,他惊骇不已,连忙连滚带爬地扑过去,颤抖着手不知如何是好,嘴唇也哆嗦着,连话都不会说了。还是清欢伸手将他推开,挑眉问:“还在那里愣着,不过来为我包扎?”
一语惊醒梦中人,裴天华这才如梦初醒,可他的手抖得不像样子,清欢看着,叹了口气,扬声唤了兵士让军医进来。这下可真是……刚出现在这个世界就受伤,现在还赔上一只手,清欢觉得,女鬼秋安欠她的太多了。可是瞧着裴天华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又忍不住有些心软。待到自己的伤口包扎好后,便把裴天华拉到身边,屏退左右,将他的外衫卸了下来。
裴天华本想挣扎,可是看见清欢包的厚厚的手,到底也没敢动,而后乖巧地坐着,心里只想,便是殿下要将自己杀了,也是他应得的。为人臣者,非但没能保护好殿下,甚至让殿下为了自己受伤,像他这样的废物,的确是没有资格留在殿下身边……想着想着,他心中极其悲凉,可伤口上的清凉却让他大惊失色,“殿下……”
“别动。”清欢一根手指点住裴天华的后脑勺,禁止他回头看她。“不许说话。”
于是裴天华顺从的让殿下为他上好了药,又傻乎乎地看着殿下交代他人为他准备清淡的食物……直到清欢离去,他都不知道殿下到底是怎么了。平日里的殿下威严肃穆,这样温柔的殿下,是他从未见过的,即便是对着皇夫,殿下也只是眼神稍微柔和,可是他好喜欢好喜欢……这样的殿下,要是自己能得到的话……裴天华狠狠地攥拳,让指甲嵌入掌心来唤醒自己的痴心妄想。
裴天华!你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竟也敢!也敢……也敢妄想殿下……不说和貌若天仙的皇夫比,单是普通男子,他都比他们貌陋许多,这样的他哪里配得上天人之姿的殿下?
低贱的下人,只要能守着殿下就好了,哪里还能奢求那么多呢?
清欢走到帐篷门口,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回头对裴天华道:“你乖乖的听话,待到我军大获全胜,你便能得到你想要的。在这之前,你身为我的侍卫,要把尽责才行,莫要再说些自刎谢罪的胡话了。”
说完,轻轻放下布幔,走了。留下裴天华一人呆呆地坐在那里,半天没能反应过来清欢的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他能得到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就只有殿下的宠幸呀……裴天华猛地摇摇头,不是不是,方才那必定是他的错觉!必定是!
殿下说的对,他是殿下的侍卫,无论如何也不能死,他必须保护殿下,为殿下付出自己的生命!
清欢回到自己的军帐后,一夜没睡。布阵图如今敌军手里已有,用兵之法,讲究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如今她只知己而不知彼,如何赢这场仗?若是输了,回去之后,处境必当大变,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赢。
现在再来研究敌军布阵及用兵,已然晚了。不过幸好她有因果石。清欢手掌一翻,她并没有打算窥得天机,很多事情她心中自然而然地便有一套准则,比如说,从因果石上去看敌军的信息,这是可以的,但若是直接去找打赢这场仗的方法,那便是作弊了。
她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才制定了策略。第二日敌军便又送来了战书,她们自以为有颛顼国的布阵图在手,便可高枕无忧,难道不知骄兵必败的道理么?
之前这一战,颛顼大军损伤惨重,已不足以和敌军对战,为今之计只能智取。趁着敌军大意之计,清欢大胆地决定诱敌深入。在这之前,她以皇女的身份,带伤鼓动军心——这是她跟景恒帝学来的,叫做哀兵必胜。
将军队一分为四,一分由她带领作为诱饵,两分埋伏,并在敌军必经之路撒满火油,准备好火把,在她将敌军诱入山谷之时,听令而动。至于最后那一分,则守在敌军逃走时必经的小道旁,准备绊马索与数十头壮牛。到时候,来个瓮中捉鳖,不怕敌军不降。
这个计策的确很妙,但也太危险了。尤其是她以皇女的身份亲自诱敌,稍微不小心便可能遭遇不测,但清欢独排众议,这里她是主帅,她最大,而且眼下也的确别无他法。
唯有裴天华深深地信任她,不管她做了什么决定,他都选择支持。
从军营至回头坳足足有三十里,在这么长的距离里,清欢必须将敌军全盘引入回头坳。
回头坳,顾名思义,绝境之处,无路可退。来到这里的人都必须原路返回才能脱困,地势偏险,易守难攻。
虽然理论知识很足,但真正实践,清欢还是第一次,所以她心里也很是没底。可如今迫在眉睫,已经容不得她犹豫不决了。根据因果石,她得知对方的主帅少年成名,骁勇善战,但惟独有一个缺点,那便是刚愎自用。但凡是她决定的,别人全无置喙的余地。若是有人与她唱反调那么为了自己的颜面,即使明知是死路一条,她也会硬着头皮走下去。
而她身边有位军师,最是心思缜密。清欢的计策也许其一开始看不透,但一进入回头坳,她便能一眼识破。可主帅素来与她不和,基本上,这场战赢的可能性是十有八|九。
不出所料,敌军一进入回头坳,军师便谏言撤退。可主帅觉得,自己握有对方的布阵图,颛顼的皇女又受了重伤,一路濒临逃亡至此,若是自己回头,回去如何向皇帝交代?“来人!传本帅号令!冲!若是能取裴秋安首级者!封千夫长!赏金万两!”
整整十万大军,尽数进了回头坳。
第四碗汤(三)
当主帅察觉中计之时,退路已被堵死,无数火油从头而降,伴随火把,回头坳里燃起熊熊大火,火光让回头坳的树木从此变成枯朽,此后几年内一直寸草未生。
清欢站在山顶远望,火攻死伤无数,但眼下她已别无他法。不少人看见了山顶上的她,便叫喊着往山上冲,这时,跟在清欢身边的军队便将早已准备好的巨石滚落,然后佐以利箭,很快地,便不再有人朝山上跑了。
此时敌军已损三分之二,军师眼尖望见一条羊肠小道,连忙提醒主帅,二人率领残部奔逃。清欢在山上远远看着,嘴角微微露出笑容来。
那头有绊马索及几十头尾巴上点了炮仗的公牛在等着她们,待到对方能逃脱,这余下的三分之一,怕是也剩不了几个了。
果不其然,最后逃走的只有主帅军师,及他们周围不到两百名士兵。这十万大军,可谓是全军覆没了。从回头坳到小路再到大路,一路上都是敌军的尸体,白骨成山。
但终究是赢了。
清欢命人八百里加急将捷报传回京城,而后在军中举行了庆功宴。这一仗她们损敌军十万,己方却仅有数千伤亡,简直是个奇迹!军中人人钦佩大皇女,认为其用兵如神,怪不得之前大皇女要鸣金收兵呢,原来是为了麻痹对方,使对方大意!
幸好清欢不知道众兵士心中是怎么想的,否则她一定是这个表情:“……”谁叫她一出现就在那场注定要输的战役上,不收兵,难道要等着被对方当成萝卜一样剁碎吗?!
回京的路上,裴天华始终闷闷不乐。他伺候清欢时,仍旧体贴周到,恭敬有加,但却时不时地会偷看清欢,然后迅速别过头,有时还会敲他自己的脑袋。清欢很无语,这孩子不会是脑子有问题了吧?
但她没有怎么逗他,裴天华过得太苦了,她不吝于对他好一些。
回京后,百姓夹道相迎,就连皇帝都破天荒的出城迎接,在城门口便设了庆功宴,拍着清欢的背,对她赞不绝口。
皇帝是个很威严的女人,她眉长入鬓,凤眼生威,但眼里却实打实的都是对大女儿的宠爱。清欢也对这个女人很有好感,她左右看了下,故意露出急切的表情问道:“母皇,我那夫郎……可有来接我?”
皇帝一听,眉头拧起来:“说是身体不适,不能前来。”
自然是不能前来了,他若是来的话,便证实了他的确是裴秋安男人的事情——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不过对方既然要自欺欺人,清欢也没办法。但这不代表她会任由对方折腾,深爱元洲的是裴秋安,又不是她清欢。于是她露出落寞之色,道:“道是如此……他终究、终究是……”
终究是什么?清欢没说,留给听到这话的人无限遐想。
站在一旁的裴淑楠见清欢活着回来,眼底惊恐一闪而过。按理说,这药效早已到了,为何大皇姐却未死?在布阵图都泄露出去的情况下,她竟然能反败为胜!这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这样的对手……这样的对手,她真的能赢了她吗?!
可转念一想,裴淑楠就高兴了。裴秋安再厉害又能如何,她最爱的男人偏偏心仪于自己!想到这里,裴淑楠已经忍不住要通过元洲来狠狠打击和对付这位大皇姐了!再一想到元洲那滑嫩的肌肤,绝色的容貌,裴淑楠顿觉身体一热!虽然她与元洲是逢场作戏,但不能否认,这男子的身子当真是十分销魂。送上门的,不玩白不玩,否则人家怎么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呢?
只要一想到裴秋安苦苦爱恋却也得不到一眼青睐的男人在自己身下娇吟承欢,裴淑楠便感到一阵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