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2 / 2)

陆听溪见那位嗓子哑了的大人要走,出声叫住,看向谢思言:“我儿时总爱吃些干的,也上火不断,倒对此有些心得。只是不知那位大人病况如何,你让他出个声儿,我听听看,也好对症下药。”

谢思言看向门口僵立着的人:“那大人就出个声。不过大人还是要谨慎些,不宜大声,大人的嗓子要紧。”

孙懿德何尝听不出这魔头后头那几句的话外音,他觉着自己怕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遇见这俩人。他踟蹰时,就听谢思言继续道:“也不必说旁的,就‘啊’一声就成。”

长痛不如短痛,孙大人决定豁出去了,横竖“啊”一下应该不当紧。

他尽力压低声音,沙哑着嗓子“啊”了声。

孙大人觉得自己活像个垂死挣扎的哑巴。

陆听溪认真想了想,要来纸笔,写了个方子递过去:“这是我先前寻摸来的偏方,大人试试,三五日便可清火。”

孙懿德接过,也不敢称谢,郑重后撤一步,悄无声息地朝她一礼,揣了方子,几乎是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陆听溪对着他的背影望了须臾,慨叹道:“没想到这位大人一把年纪,身子竟这般健朗,跑得还挺快。”

她回到屋内,与他说了她这回来漷县的前后始末。谢思言听闻她又是写信问他安危、又是想给他带土产,连收露水时也想着他,眉目舒展。

他缠了小姑娘一年多,可算是让小姑娘对他生情了,若非眼下情境不宜,他真想搂了人好生亲热一番。

陆听溪问起他今次来漷县究竟有何贵干,谢思言面上笑意仍存:“这个你不必管。夜深露重,还是当作速回去。”

折腾到大半夜,陆听溪也确实乏了,被他送出了坞壁。

陆听溪走后,孙懿德才敢出来。他向谢思言再三探询之后,确认陆听溪不会回返,将自己面上易容的药膏药水洗去,舒了口气:“还好那姑娘没认出老夫。”他觉着素日在朝堂上面对那个喜怒无常的皇帝都没这么累。

不过他觉得,有人镇住谢思言实在是造福苍生的不世善举,否则他们这些人往后可怎么活。

此番虽是有惊无险,但叶信担心妹妹跟妹夫知道了会责怪于他,交代陆听溪等人回去后莫要将坞壁那一节说出去。

陆听溪共与水陆法会第二日,再度收到了一封匿名信。这回的信比前两次都要长些——

韩婴云,“伪欺不可长,空虚不可久,朽木不可雕,情亡不可久”,自古徂今,烹彘示信、济阳之贾等芸芸掌故流播百代,可见“以实待人,非唯益人,益己尤大”。

今即以虚妄之语诓瞒,日后焉可信耳?

事将破,犹欲掩,其心可诛。

孙虽救陆之孙,然则百般矫饰,甚而至于罔顾卿之神思,如此犹可恕乎?

……

陆听溪对着信看了半日,联想此前种种,大致想出了些道道。天将暮色时,她寻了个由头出来,径往张家渡的坞壁去。

护卫们不敢拦她,她一路如入无人之境。

谢思言正在打整回京的行装,见她忽至,问及何事,她道:“那晚那个老者,是孙懿德孙大人?”

谢思言端量她须臾,慢慢放下手中褡裢:“为何忽有此问?”

“你只说是也不是。”

谢思言踟蹰半晌,道:“是。”

“为何骗我?”

“我说了,此事凶险,又事关重大,你不必管。”

“你跟孙大人不是不和吗?为何会联手?”

“敌友皆非固,因利而来,因利而散,你不必操心这些。”

陆听溪已经发现了,他每回谈及这些,都要在后头加一句让她少操心。

“你这回的话我可以相信吗?”

谢思言听她这样问,沉默半晌,转眸盯着她看了一眼,不答反问:“听溪,我问你一桩事——你这阵子比从前要关心我,为何?”

“因为你对我好。”陆听溪脱口道。

谢思言僵了一下:“是你光顾馥春斋之后,我们相处多了,你觉得自己应该对我好?”

陆听溪思忖着道:“大抵是。也可能是你那回给我塞银钱、让我去吃喝玩乐的时候。我那时候忽然想,你对我这么好,我也快到了说亲的年纪,总是要……要嫁人的,那就……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起嫁人总还是不免赧然。

谢思言转了转脸:“你觉得我们可以定下,就仅仅因着我对你好?”

“也不全是。”

他调回视线,目光灼灼:“还有什么?”

“还有我们自小相识,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她觉着这话有点怪,忙又改口,“不是不是,是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也不对……反正,我们是互相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

“就这些?”

陆听溪挠头,自己也捋不出旁的,便点了头。

他又默了少刻,终究还是问道:“那你前头与我说的,你要给我带漷县的土产,还想给我买帽顶、绦环,又想将晚间集来的露水匀我一些,又是为哪般?”

“你出门的时候总给我带东西。上回你去永平府,就给我带了一堆吃食回来。我难得出趟门,我觉着我应该投桃报李,不能总是你给我捎东西。”

陆听溪见谢思言面色不大好看,补充道:“那回你从永平府给我捎带土产,虽然有些糕点因着暑热变质了,但我还是很感动的。后来你说我要什么你给买什么,我也感动……”

“所以你近来对我好,只是因为投桃报李,只是因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