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袭月白色净面盘领窄袖襕袍,因穿得素淡,在秾丽淑景与金碧宫阙的映衬下,格外惹眼。
陆听溪一眼就认出了来者何人,颇为讶异,这人怎会在此?
灵璧县主瞧见来人,也是一怔,也没将他的穿戴放在心上,整了裙钗,上前道:“兄长来得正好,快帮我评评理。”
仲菡精神一振,这可是灵璧县主的兄长,焉能不向着她们?当下也带着她这边的人跟了过去。
陆听溪无甚反应。去年在官驿里,她已经跟对方闹得很僵了,他若要袒护灵璧县主也没什么,后宫如今还是丽太妃管着——咸宁帝宾天后,天兴帝大封其后宫,晋丽嫔为妃。大不了就将丽太妃叫来。
被众女围在中央的男人朝陆听溪看去,却只瞧见她莹白柔腻的侧脸。顿了下,他淡笑:“世子夫人不来跟我见个礼?”
仲菡忙提醒:“世孙还是当先听听事由,为我等评评理才是。”
男人这才问道:“出了何事?”
谢思言瞧见报信的檀香时,正在跟天兴帝下棋。檀香心中惶急,说得磕磕绊绊,但谢思言听了一半就明了了大致,起身作辞。
距亭子尚有五六丈,谢思言就瞧见了一身浅淡衣袍的沈惟钦。他目光微动。沈惟钦此前多穿赤色、竹青一类颜色,今日怎生一身月白色?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疑惑也只一瞬, 谢思言大步往亭子赶时,杨顺半道赶上。
“世子,楚世孙来京了。”
谢思言乜斜他“你没瞧见他人就在那里站着?”
杨顺顺着他视线所指看过去,果瞧见沈惟钦立在人丛中, 一怔, 忙道“小人其实不是……诶,小人是想跟世子说,楚世孙是来京跟陛下报丧的,楚王薨了。”
谢思言掣身, 朝凉亭大步而去。
楚王既是薨了, 那沈惟钦就该袭爵了。怪不得沈惟钦今日一身浅淡衣袍。
亭子内, 沈惟钦正命人清扫地上的碎瓷片。
“不过是三把壶而已, 也值当你抓住不放,你若要龙卵, 我赶明儿着人弄几个来, 随你镶到哪里。”沈惟钦淡声道。
灵璧县主微抿唇角。
因为此前诸般事,她跟这个兄长已几同末路,她原本也没指望他能多么偏袒她。之所以选择让他来评理, 不过是觉得他们好歹也是兄妹, 是一个王府出来的,他总不会让她落了脸面。她丢脸, 便是楚王府丢脸。
但她这个好兄长杵这里半日, 没一句话是偏帮她的, 甚至话语里头还透着一丝对陆听溪的偏向。她不懂, 陆听溪不过一个外人,她兄长何至于如此?莫非是因着她那次欲给李氏下药之事,他彻底恼了她,故而此刻宁可帮一个外人?
原本众人还在切切察察,谢思言一到,尽数噤声。
“方才是哪个瞧见听溪推掉了瓷壶?来,来对质。”谢思言阴寒目光一一扫过众人。
他眼风所过之处,众人皆垂头。
见无人应声,谢思言冷冷一哂,突然转向仲菡“仲姑娘,你既那般言之凿凿,那想来瞧得一清二楚,如今却为何默不作声?不为灵璧县主辩几句?”
仲菡面色阵红阵白,连楚世孙都不为灵璧县主说话,她这会儿也不敢冒然开口。楚世孙而今似跟她父亲不对付,她在其面前也没甚面子可卖。
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魏国公世子点名针对,她面上到底过不去,当即小跑到灵璧县主身边,小声道“县主,要不请太皇太后过来?”天兴帝即位之后,即尊祖母为太皇太后。
仲菡不知碧粳粥之事,只以为灵璧县主还跟从前一样得太皇太后垂爱,却不知正戳在灵璧县主的痛处。
“闭嘴!”灵璧县主斜眼瞪她。
仲菡不明所以,回头扫视众人,却见方才还跟她站在一边的几个,此刻都缩着脖子退到了后头。
仲菡按捺咬牙,本想也退到人丛里,却不料谢思言又叫住了她“仲姑娘既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那方才便是构陷了,我谢思言的夫人是让人随意构陷的么?仲姑娘今日若不向内子致歉,这事没完。”
谢思言的音量不高,但字字重若千钧。
仲菡尴尬已极,也不敢抬头,蚊蚋一样跟陆听溪低声道了句“对不住”,就躲到了人丛后面。
谢思言又迫着灵璧县主跟陆听溪认了错,末了道“县主身边的丫鬟没规没矩地张口乱说,不该罚?”
灵璧县主不知谢思言今日也进了宫,切齿半晌,恨恨道“罚!”转头命人将鹂儿拖下去,杖责二十。鹂儿高声哭求,灵璧县主不为所动,转过身不予理会。
沈惟钦在此,陆听溪有些不自在,跟谢思言知会一声,与众人往北面的花圃行去。路上,她询问孙滢等人可曾瞧见方才是谁推的她,但未问出个结果来。她余光里瞧见埋头行路的陆听芊,走过去,问她可瞧清楚适才的情形了。
陆听芊一怔,摇头道没有。
陆听溪端量她几眼,回身欲走,就听她在背后踟蹰着开口“五妹妹不要怪我方才没为你说话,我有我的难处。”
陆听溪淡淡应了声,去寻孙滢等人去了。
陆听芊手中帕子攥紧。
不知是否因着成婚之后她冷着吴詹的时候多了,吴詹起先还纵着她、帮她遮掩,后头态度也渐渐冷淡下来,不再特特帮她掩饰,她不肯跟他行房的事就传到了她婆母耳朵里。她婆母很是对她冷嘲热讽了几日,还说若非看在陆老爷子的面上,一准儿休了她。
她帮吴家平了吴岱那件事后,处境才变好——这也是她当初下定决心去求楚世孙援手的缘由。只是吴詹对她的态度却回不到从前了,镇日不过在人前敷衍着维系表面和气,私下里待她宛如陌路人。后头更过分,竟是弄大了通房丫头的肚子,落后没法子,只好将之抬做妾。后来吴詹也越发不着家,她隐约听闻他还在外头养有外室,也不知真假,她也不敢查问。
如今吴詹有两个侍妾外加两个通房,又兼后院还有几个不安分的丫鬟,她每日都焦头烂额。如此境况下,她必须尽快生个儿子,否则将来岂非要被这帮人生吞活剥了。可吴詹反而摆起了架子,她每回想与他和好,他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还讥她说她既嫌他是个无用的脓包,就不要勉强,横竖她心里抗拒与他行房,他不愿强人所难。
这般境况下,她若是再开罪了仲家惹来什么麻烦,那便是雪上加霜。虽然吴家人看在陆家跟魏国公府是姻亲的份上,不会拿她如何,但她要弥合与吴詹之间的关系就更难了。
陆听芊有时想想也恨得慌,为何她就这般命苦,她那小堂妹就泡在蜜罐里。
果真同人不同命。
众人散去后,灵璧县主终归忍不住,对沈惟钦道“兄长总做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我回头要告诉祖父去!”
沈惟钦搭她一眼,冷笑“告诉祖父?你可知我今次是来京做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