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咸宁帝没想到的是,仲晁后来被楚王算计了。
阿古达木的手下巴根与漕帮中人打过交道,因而偶然间得知了这件事,于是阿古达木转头就告诉了他。
为的不过是由此挑起国朝内乱。
阿古达木也根本不是为着宝音郡主的婚事才后延归期的,他滞留京师的目的就是寻机来将这个消息透给他。故那次密谈后不久,阿古达木就回了北狄。
至于宝音郡主究竟能否嫁给楚王,阿古达木并不关心。确切说,阿古达木应是一早就预料到自己女儿根本做不了楚王妃,起初跟天兴帝请求赐婚,不过是要为将咸宁帝那个消息透给他挑个引子。
楚王很可能也早就看透了阿古达木的心思,倒是宝音郡主自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对自己父王对自己的利用一无所知。
思绪转至此,他们的车马就跟宝音郡主的随行从人碰见了。
宝音郡主乍见陆听溪,怔了下才认出她来,连连嗟叹,说她生得越发娇美娆丽了,陆听溪也与之寒暄,两人竟是越说越起兴。陆听溪下车不得,就请宝音郡主上来,让谢思言先下车,暂且回避。
谢思言暗睨了宝音郡主一眼,眸光凛如寒川。
……
杨顺正跟宝升低声闲谈,忽见世子爷裹了一件狸子皮大氅从马车上下来,宝音郡主在婢女的搀扶下上了车。
世子爷立在涌动人潮间,对着已经落下的毡帘看了须臾,背过身去,面色很有些难看。
杨顺跟宝升对视一眼。
世子爷竟在上元夜被自家媳妇赶下了马车?
谢思言对他们的注目似有所感,回头飞来一记眼刀。
杨顺与宝升赶忙低头垂手。
谢思言立了不多时,保国公的车驾正巧路过。
保国公得知首辅大人在此,赶忙下得车来见礼,存候之间,小心翼翼提起了他前些时日与他说的那件事。
谢思言心绪欠佳,冷声道:“保国公有这工夫,不如去好生琢磨琢磨如何教子诲孙。”
上回他去保国公府上赴宴,保国公之所以单独给他跟陆听溪设宴,是为方便跟他求人情。
保国公想为自家儿孙谋差事。提起此事,他倒不得不说他父亲在拣选亲家上真没甚眼光,当初竟还想跟保国公家结亲。如今保国公家子孙没几个出息的,徐云那夫家也因接连遇着几桩麻烦,益发不济,保国公素爱面子,却仍是豁出老脸来求他,表明却是没奈何了。
可保国公有没有奈何,干他何事。
保国公被谢思言说得耳红面赤,却也只能赔笑,心里恨恨,直想将自己那不争气的女儿抽死。
当初偏说人家魏国公世子在外头养有外室,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要死要活让他绝了跟魏国公家做亲的念头。如今可好。
别说他觉着魏国公世子养外室之事子虚乌有,纵真有外室又如何?依着这位世子爷的卓然地位,养个把外室也是常事。
若非那个逆女,他就是当朝首辅的老丈人了,在京中能横着走,府中那帮儿孙的前程还用发愁?
谢思言忽然道:“保国公瞧那边是否有个熟面孔?”
保国公正要引颈细看,却忽听身后一阵异响,一惊回头,便见谢思言飞快起身蜷手,地上的手炉侧翻,盖钮已开,应是在捡起手炉时,不当心被烫着了。
大好的献殷勤的机会,保国公焉能放过,即刻大呼阁老烫伤了,命人速去左近医馆请个大夫来。
跟宝音郡主相谈正欢的陆听溪被保国公这气吞牛斗的一嗓子惊住,忙探出脑袋去看。然则谢思言身周围了一层人墙,她看不真切,当下跟宝音郡主作别。
宝音郡主离去后,她也要下车,却被谢思言及时阻住。
“小伤而已,不打紧,你莫下来。”
陆听溪看他一直以袖掩手,急道:“胡说!我听保国公说那手炉的盖钮松了,里头的炭火怕都撒出来了,怎会是小伤?还是先寻医包扎下稳妥。”伸手拉他,要查看他的伤势。
“保国公大惊小怪而已,”谢思言将手背到身后,“没事。倒是打搅你跟宝音郡主说话了。”回头让保国公不要兴师动众。
“我跟宝音不过闲扯,没你的事要紧,”陆听溪蹙眉,“若非保国公喊出来,你是不是都不打算告诉我?你若因不肯及时医治落下疤来,往后休想挽我。”端起脸来。
在陆听溪的再三软语拉拽下,谢思言终于上了马车。
“不能挽你,那是不是能抱你?”谢思言侧首凝睇她。
陆听溪嗔道:“这时节还耍嘴皮子。”当下吩咐车夫往医馆去。
……
二人回府时,尚未及子时。
陆听溪靠坐在绣榻上等了片时,谢思言便回了。
她带他去包扎时,他不让她跟随,她也不知他伤势如何,思及被炭火灼伤何其疼痛就一阵心疼,想揽下每日为他换药的活计,被他拒了。他说她而今正是辛苦的时候,他这点小事不必劳动她。
陆听溪轻抚他手上厚厚缠绕的几层纱布,环了他脖颈,伏在他怀里软软道:“往后遇事不要自己扛,还有我呢。”
她甫一凑近,便有温甜幽香氤氲开来。娇香玉软盈满怀,谢思言低眸看去,轻应一声,牢牢回拥,又想起她有孕在身,怕拘着她,力道放柔,在她发顶轻轻一吻。
……
今年逢秋早凉,才入孟秋,暑热就去了大半。
陆听溪产期在即,这几日总是惶惶。关于生产之事,嬷嬷们跟她说得越多,她越是忐忑。
初十这日,晨起才盥洗罢,她就觉出异样。
先是腰疼,跟着是腹部发紧、变硬,继而开始腹痛。由于她近十来日也出现过这种状况,换个坐姿亦或歇息片刻就能缓解,她起初也不确定这回是否还跟往日一样,等了一回,阵痛益重,且愈加频繁,她心知这回不比寻常,有些慌神,忙唤了嬷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