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的,也正是仰贤和小鸦儿想要问的话。他们齐齐看向了自己的母亲。
善水透过竹帘,看了一眼马队前丈夫影影绰绰的背影,笑道:“咱们去一个天很蓝,地很阔,牛羊在地上跑,能让你们无拘无束骑在马背上奔驰的地方,好不好?”
即使坐在摇摆不定的马车里,仰贤的身板也是坐得笔直。听到母亲的话,并没说什么,眼睛里却微微闪着光芒。
“好。爹娘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小鸦儿搂住了善水的腰,一张笑脸贴靠在了她的怀里。
“骑大马!骑大马!”
最快乐的,就要数小海星了。他从座椅上一跃而起,学着骑马的样子,口里不停叫嚷,马车一个颠簸,他扑倒在地,爬起来却还笑嘻嘻地嚷个不停。
霍世钧听着身后马车里隐隐传来的欢笑声,渐渐放缓马蹄,停在了路边,最后回望一眼已经在视线中淡成一团模糊影子的那道城墙。
“功名糠秕,素王之风。绥我无疆,与天为久……”
他的耳畔,似乎还隐隐回荡着随风送来的祭祀大典中的献唱。唇角渐渐勾起,闪出一丝似是讥嘲、又似自嘲的表情。终于霍然回头,收紧马腹,再次纵马赶上前去。
~~~~
“我将退出洛京,也会退出天门关外,不再入关内一步。”
“你的交换条件?”
“羌国已另扶新王,新王呈表,愿岁岁朝贡臣服于大元。关外的兴庆府括大小十五城,这十五城与它周边的所有藩属之地,它们从前隶属大元,无论何时,这一点不会改变。但从现在开始,我将自领兵马牧边于兴庆府,天门关外诸多事务,均由我自理。”
“你欲领藩天门关外?”
“朝廷可应,也可不应。只这是我最后底线,无商榷余地。应了,于朝廷并无实际损失。藩地该有的敬表岁贡不会短少。若是不应,则天下惟有再次布武。只是恕我直言,到时鹿死谁手,难以预料。今日你既然到此与我对话,想必也是费过一番思量了。天下乱久,人心思安。你没有必胜的把握,那么为何不各退一步,你我从此各自海阔天空?”
~~
兴庆府的九月,热得那样泼辣辣浓情似火。从凤翔卫出来驰骋往西,大半天后,视野里渐渐便出现了一片蜿蜒河滩。远远望去,河滩边的刺柳和芦苇连成一片,红白相间里,红的是刺柳,白的是芦苇,在碧蓝如洗的天穹笼盖之下,看起来就像是一幅颜色异常绚烂丰美的油画。
一匹黑色健马驮载了双人,纵驰于一片草场之上,惊得近处的一群牧养驼羊纷纷闪退,成了地毯之上缓慢游移的一团团白色棉花。
健马奔驰渐近,马上的男人吁停坐骑,纵身下马之后,将原本坐于自己身前的那女子抱了下来,牵了她手,往河滩边走去。
这男子便是霍世钧,而这女子,自然便是他的妻子善水了。
善水眺望这一片绚烂的河滩,记忆深处的某个场景,在这一刻,忽然毫无预兆地像被一把剪刀轻轻巧巧地裁剪了出来。
她啊了一声,猛地侧脸,看向身边的男人。见他望向自己的目光正微微闪动,仿佛带了点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