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2 / 2)

“为我?”耿芝茵果然轻易便被吸引,微微欠身,“你是何意?”

“小姐想必尚不知晓,当日王爷相救小姐出教坊司,用的便是我去替换。想不到近日来竟有人将我当做小姐,连番下手谋害,若非我命大躲过,早已遭了毒手。王爷体察到此事,担忧迟早被那些人发觉我并非小姐,进而威胁到小姐安危,这才调了我进王府,为的都是彻查凶嫌,好保得小姐周全。哪里是对我有所属意呢?”

来前诚王已对她说过,这些过往他都未曾与耿芝茵提起。耿芝茵越听越是吃惊,等到听完就微张樱唇愣在那儿,好一阵没有出声。

“怪不得他上一回要那般问我。”耿芝茵自语了一句,蹙起柳眉,“可是他又如何断言,谋害我的人真不是何智恒的手下?”

杨蓁未得诚王嘱托,也不会笨到直说自己是徐显炀媳妇的地步,因道:“王爷自有过人的才智与手段,非我一个小女子可以猜知。依王爷的意思,他已确信此事并非厂卫所为,可再想进一步查清凶嫌身份却是难上加难,必须有小姐配合才行。王爷说,那些人之所以起心害你,必定是害怕你泄露了他们什么秘密,只有听小姐说个清楚,他才好确定凶嫌为谁,以便永绝后患。”

耿芝茵低眉敛目,默然不语。

杨蓁等了片刻,又道:“想必小姐也了解,王爷不是一个善于交心之人,他问了你,你不说,他便一筹莫展,也不知该当如何劝你。是以才叫我担了这个差事,替王爷传个话。若非对小姐关切至极又实在无可奈何,王爷又怎会差遣我这个不相干的外人来搅扰小姐?”

“不相干么?”耿芝茵睨着她哂笑,“听你的意思,他倒像是与你交过心的,什么都与你说。”

杨蓁坦然一笑:“正因我是外人,王爷在我面前说话才少了许多顾忌,可以随心所欲着些儿。小姐难道没有这等体会?越是在心里在乎的人面前,说话越是谨小慎微,不敢有半点差池。”

她面上如此说着,心里却不尽以为然。若论贴心,世上最能叫她无话不说的一定是徐显炀,不论好的坏的,香的臭的,但凡可以不瞒他的事她都情愿说给他听,在他面前说话毫无顾忌。

可她却体会得出,诚王对她说了不少前因后果,对耿芝茵却语焉不详,这真是因为他更在意耿芝茵,才有所顾虑么?杨蓁并不十分理解。

不管怎样,她这话倒是真的触动了耿芝茵。

早在今日听了耿芝茵说的头一句话,杨蓁便确定了她对诚王的心思。被一个真心牵挂着诚王、怕极了他不在乎自己的少女得知,诚王越是不理她才越说明在乎她,她自然会很轻易接受这个解释,还会为此自责内疚,觉得是自己一味隐瞒推搪害得心上人受了煎熬,再不来说个清楚,就太对不住他了。

耿芝茵默了片刻,伤感喟然:“其实……他若来与我好好交心,我不见得就不肯说。”

这已是松口的开端,杨蓁心跳随之加剧,道:“不如我去请王爷过来,听小姐细说?”

耿芝茵轻叹:“不必了,他既然托了你传话,我便顺从他的心意好了。”

杨蓁几乎屏气凝神地等听下文……

她来前就一直想不明白,以诚王与耿芝茵的关系,再加上他本人的心机与手腕,他若是真有心去让耿芝茵吐口,怎可能办不到?

这一次轻易就套出了耿芝茵的话,杨蓁就更加迷惑,看起来好像诚王只是懒得自己去与耿芝茵废话才叫她代劳,亦或者,是存心把这机会留给她。

这又是为什么呢?

她与耿芝茵这番交谈一共花了不到半个时辰,离开西跨院后,杨蓁直接去到正房,向诚王转述。

“耿小姐说,她从不过问外事,也说不清还有谁会有意害她,但确实知道,她父亲在世之时,严密防备着什么人,而且那些人应当不是厂卫,而是其他什么高官。”

没能得到确切答案,杨蓁难掩失望,接着道:“她随后提及她父亲书房里的一本书册,封皮上空无一字,她曾经偶然翻阅,见到里面内容像是一部戏文,一些字句还以朱笔做了批注,可惜不待细看,便被他父亲发现,她父亲当即劈手夺过书册,警告她不许再动那东西,还说那是全家‘身家性命之保障’。待她细问,她父亲也没有说。”

诚王坐在红木圈椅之中静听,颔首道:“她父亲向来脾气暴躁,待她也不甚温和,既无意叫她知晓,定然是不会说的。”

杨蓁道:“于是耿小姐如今只能猜测,那东西说不定便与父亲所防备的那些人有着关联。可惜后来家被抄了,那书册落到哪里,她也不知。”

罪臣抄家都是锦衣卫的活儿,抄没的东西应该也由锦衣卫保管,杨蓁正想着回头说给徐显炀听,想必能找回那本书册,却听诚王道:“抄没罪臣家产是锦衣卫的差事,不过听说刚刚封了耿德昌家的当夜,耿家宅子就起了一场火,烧毁了书房一带数间房屋。”

杨蓁吃了一惊:“这么说……是那些人知道那里有着他们的罪证,下手毁去?”

诚王轻挑唇角,露出一抹自嘲:“我那会子竟还疑心是厂卫做的,如今想来也是荒唐,厂卫纵是再与耿德昌不和,又有何理由烧他的东西呢?何智恒判定耿德昌为奸党首脑之一,若有机会取得什么罪证正是乐不得的,怎可能还去烧毁?”

杨蓁听得暗暗纳罕,倒不是纳罕诚王曾有那样的误解,而是纳罕他竟会在她面前直说,按理说他那样孤高自傲的人,不该这般轻易在人面前承认自己的过错,而且眼下也没承认的必要,他这般直说,又是为什么呢?

她谨慎试探着问:“王爷是早知耿大人本不是泾阳党人,是么?”

“我自然早已知道。”诚王似笑非笑地望向她,“听你意思,你已猜到这点?是你猜到的,还是你家徐大人?”

杨蓁听他说“你家徐大人”便感脸上发烧,这话并不能说明诚王知道她与徐显炀已然怎样,只是她自己心虚而已。

“是我偶然猜到的。听徐大人说,王爷曾向耿大人习练骑射,既然那样,王爷对他势必非常了解。我又见奸党余孽对耿小姐赶尽杀绝,手段阴狠,便疑心耿大人并非他们同党。”

杨蓁顿了一下,索性直说道:“徐大人他们之所以会判定耿大人为奸党首脑,皆因那几个受贿奸党的说辞使然。我猜想着,假使耿大人并非奸党,而是掌握着什么奸党的致命把柄,奸党成员必会极力想要借厂公与圣上之手将其除掉,之后也会担忧他女儿也知晓那把柄,才想杀人灭口。如此一来,一切便都解释的通了。”

诚王望着她,眸中光华隐现,听完又是自嘲一笑:“看来,如今我再想辩解想杀芝茵的并非泾阳党人,都不易寻得说词了呢。”

杨蓁正自激动他这态度似乎又是个重大进展,又听他问:“她可说了些那本戏文的字句?”

杨蓁点头道:“她提了两句,但不是我曾听说过的,王爷听过的戏多,若去听耿小姐细致说说,或可以推想得出那是哪本戏文。”

诚王未置可否:“你辛苦了,先回去歇着吧。”

杨蓁依言告退。

回去住处洗漱上床,杨蓁又将与耿芝茵的对话细细回想了一遍,尤其将其提到的几句被耿德昌做过标注的戏文重点记忆。

方才诚王没有细问,她也没有说,料想着反正诚王还会亲自去见耿芝茵,到时耿芝茵必会对他知无不言,说不定还会比今晚说得更具体,只不知到时诚王还会不会再将听来的新消息与她分享了。

杨蓁打算好了,对戏文最熟悉的人不是听戏的,而是唱戏的,如果诚王不再为她提供什么新消息,她将来拿耿芝茵所述这几句唱词去向教坊司的旧同僚们打听,也一定可以知道其出处。

依徐显炀所说的三日之期,明晚他应该就会来了,他是极重信诺的人,纵使狐妖一案尚未了结,无暇来陪她过夜,也一定会至少过来露上一面,以宽她的心。

到时将这些进展告诉他,虽说尚未得到切实的答案,至少也有了重要线索,想必他听了,也会十分高兴的吧。

尤其重要的是,如今看来诚王已经越来越相信他们,越来越怀疑奸党了。这实在是件大好事。

杨蓁将那白玉穿宫牌子贴身抱在怀里,甜甜睡去。

次日早上起来,杨蓁如常地吃了下人送来的早膳,过去正屋当值,没有什么特别,若说周遭看起来有些异常之处,似乎就是路上往来走动的下人比平日少了许多,也不知人们都去忙些什么。

杨蓁还带着因昨晚重大进展的满身轻松,去到正房时,未及进屋,便见碧莹站在廊下等她,对她道:“王爷正在等你。”

“哦。”杨蓁忙提裙上台阶要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