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1 / 2)

“嗯。”诚王的笑容之中添了几分自嘲意味, “倘若我说,那天之所以会去流芳苑, 是因为我亦如徐显炀一般, 听说了那里有个十五岁的美貌姑娘即将梳拢见客,担忧那人是你才赶去的,你定不会相信吧?我那般丢了你在教坊司,交给两个猥琐乐户,竟还说及‘担忧’二字,显见是猫哭耗子了。”

杨蓁平静道:“我猜得到, 王爷那日会去,想必是担忧我顶着耿小姐的名头接客, 有损耿小姐的名声。”

诚王这一回却是苦笑:“原来在你们看来, 我对她那么情深义重呢。”

“难道……不是?”杨蓁又是惊诧又是茫然, 难道他对耿芝茵并无情意?那他又是为什么要换她出来?仅仅是为了与耿德昌的师徒之情?

诚王却没有就此多说, 起步缓缓沿路走去, 杨蓁跟随在后。

诚王道:“你为我释疑,我也来为你释疑。我留你在王府,也正是因为体察到你那边有着异常, 疑心有人在算计芝茵, 便想着留下你,或可以摸清内情。”

这一回又是唤人家“芝茵”了,语调自然顺畅, 一听就是叫熟了的,还不承认有情?

杨蓁揣测不明他的心思,对他这话也是半懂不懂:“王爷既然接了耿小姐在府里,大可以向她自己问明,为何有人会想谋害她啊。”

“是啊,这便是关窍所在。”诚王回首一笑,“她不肯说啊。”

杨蓁一怔:“她对王爷您都不肯说?”

诚王踱着步曼声道:“她恨极了何智恒,一心只想借我之力替她报仇,为此已陷入了魔怔,如今她见了我,除了撺掇我去对付何智恒外,就没了别的话可说。我问她谁会有心害她,她一口咬定想要她命的除了厂卫之外,别无他人。”

杨蓁十分讶异,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连诚王都不能叫耿芝茵开口,还有谁有办法?

“所以说,其实你想知道的,也正是我想要知道的。”诚王驻足回过身来,“你曾列数我留下你有三条缘故,那第三条缘故便在于此,我是想让你替我去探明这件事——究竟是谁想谋害芝茵,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杨蓁愕然:“您……让我去探明?”

诚王颔首:“是,你去与她谈,想办法让她吐露实情。”

杨蓁眨着眼:“王爷不随我同去?”

诚王摇头:“我若同去,她反而不会实说。”

“可是,她又怎可能对一个初见之人开诚布公?”

诚王笑了笑:“无需开诚布公,她对你说的,必定与对我说的不同,到时你转述给我,咱们再来一同揣摩参谋即可。”

“王爷也不打算隔室旁听?”

“没有那个必要。我信你不会骗我。”

听起来倒像是他信她都已超过了信耿芝茵,好像他们俩才是一拨儿的,而耿芝茵是他们要去共同对付的敌手。这真是一件奇事。

杨蓁道:“我自然甘愿担此重任,只是,恐怕我会有负王爷重托,办不成事。”

诚王笑着摇头:“你连我的信任都能轻易取得,去对付她,绰绰有余了。你放心,若论才智,她可远不及你。”

取得他的信任?杨蓁分辨不出这话真假,他又是凭什么信任了她的?就因为听她说了实话?

她试探着问:“敢问王爷,又是因何对我赋予信任的?”

诚王却道:“你先去吧,日后我再解释给你听。明日我便安排你与芝茵会面,今晚你可以好好想想,到时说些什么为好。”

“是。”今日能取得如此进展,杨蓁已然十分知足,不打算再多话惹他不快,福了一礼便想告退。

诚王忽又说道:“我问你,你今日来对我说这些话,不是徐显炀授意的吧?”

杨蓁微怔:“自然不是……不瞒王爷说,倘若事先问询徐大人意思,他恐怕……并不会答应我来与您如此说。”

诚王又是一笑,显得十分欣然:“好,你去吧。”

对诚王今日的诸般反应,杨蓁总有些细处无可索解,他实在没理由如此快就对她赋予偌大信任,而且还待她像个自己人一般亲切,莫非这些都是为了笼络她听话办事而有意做作?

不管怎样,这番对话总该算是个重大的进展,杨蓁也真心不再觉得诚王会是个可怕人物了。

明日便可与耿芝茵会面,杨蓁回去住处后兴奋不已,真想立时将这消息报给徐显炀知道,听听他的评价。徐显炀早已留了话,他不在时若想传讯给他,只需同样写张纸笺压在缸底,再留下两个黄泥标记即可。

当晚杨蓁思索了一番,他曾对她说过锦衣卫当中有着内奸,除了李祥与卓志欣两人之外谁都算不得可靠,杨蓁就不免顾虑,外人对她的身份以及耿芝茵的下落都不甚了解,倘若将面见耿芝茵的事以书信托人传递,说不定在哪一步便会泄露出去,还不知会引发何样后果。

如此一想,就还是作罢了。

反正只是王爷安排她去见耿芝茵,她从命去见,还能出什么岔子?等到事后再向徐大人汇报也是一样。

诚王将她们的会面时间定在了次日晚膳之后,一整个白天,他也没有对她多做什么交待,只在晚膳见面时,将之前他与耿芝茵的交谈提了一些,最终说了一句“不必惶恐紧张,顺其自然便好。”如此而已。

夜色苍茫,由碧莹打着灯笼带路,来到闻名已久的王府西跨院前,杨蓁见到这周遭果然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个个王府侍卫于夜色中站得笔直好似雕像,看上去实有些瘆人。

怪不得连神通广大的徐显炀都说他没本事突破这里,想必这些侍卫也都受了诚王的严密警告,纵是想要拿钱收买也是很难。

诚王将这里守成天牢,想要防的显然不是耿芝茵逃走,眼下就是放她走,她也无处可以容身,诚王想要防备的,都是消息泄露以及外人打她的主意。

杨蓁心里更加坚定了那个结论:他明明对耿小姐颇为看重,那时又何必要那般对我说话?难不成是自以为身份高贵又英俊倜傥,对我显露些亲近之意便可令我昏头转向、甘心为他所用?

对此她只会觉得好笑:可见他并不清楚我与我家大人情意如何。

碧莹送了她到院门口便止了步,请她单独进门。等杨蓁进了门,另有一名陌生丫鬟迎候,领她走进正屋,向东梢间报了一声:“蓁蓁姑娘到了。”便退出门去。

东梢间的南炕上坐着一名少女,一身夹棉的绛红织锦缎褙子配黑缎绣双膝拦百褶裙,满头乌云盘成一个慵懒妩媚的倭堕髻,脸上五官灵秀别致,淡淡勾画了妆容。

杨蓁并没看出她与自己有什么诚王所谓的“相像”,最多是年纪相仿,身条近似罢了。

她过来向耿芝茵福礼见过。

虽然一听丫鬟的奏报便知来的仅有她一人,耿芝茵还是朝她身后瞟了瞟,面上难掩失望,倚靠着炕桌淡淡打量着她道:“原来你就是王爷的新宠,果然好姿色,怨不得王爷得了你后,我便难以见着他了。”

只这一句话,杨蓁便对耿大小姐的城府有了个判断。怪不得诚王会说“若论才智,她可远不及你”。如此一看,她对今日此行的成功又多了一份信心。

杨蓁一笑:“耿小姐这可是天大的误会,王爷之所以带我进府,为的都是小姐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