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元焘已将眉头蹙得更深:“本王知道了。”
张莆看了看元焘,后面的话没敢说完。
元焘也不多理会他,径自扶起铁犁,一口气又犁了起来。直至日头偏西,这才掐着时间把三亩地尽数耕完,疾步往云溪方向奔去。
当看见这边的一方田地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元焘的心登时有些紧张:这什么情况?丑妻她没事吧?
说时迟那时快,元焘不由分说地分开人群,挤到最前面,却见元丕已经站在那里。
“啧啧,到底是皇兄的运气比较好!”元丕听见动静,一回头,看见元焘才来,鼻腔忍不住发出一记冷哼,“就算先皇后不在了,皇兄还可以依仗南朝公主撑腰,真是羡煞弟弟我!”
元焘蓦地攥紧手指,死死盯着元丕,咬牙切齿道:“谁准你提我母后了?!”
元丕倒似是没有生气,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前方田埂上席地而坐的一人,唇角噙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她果然和旁人不一样!”
不知为何,元焘的心突然蓦地一紧:她?是谁,杜芊月吗?
下意识地顺着元丕的目光看过去,元焘正好看见云溪笼罩在一片霞光中,正语笑嫣然地和一群农户有说有笑。而杜芊月早就不知所踪。
元焘不由得一怔。
他看了看云溪,又狐疑地瞧了瞧元丕,分明从元丕灼灼的目光中,赫然发现了满眸子的……倾慕!!
元焘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心情突然十分烦闷,只想挥剑把元丕撵走。
同时,却也纳闷极了:这个丑妻有何魅力?竟让元丕对她如此与众不同?
云溪看见元焘,遥遥冲他招手:“王爷,您来的正好!这些百姓们正想听您讲一讲咱们北邺现行的‘计口授田法’!妾身无能,委实不会讲。”
众人经云溪这一叫,方才知道原来泰平王也来了,登时一个个都兴奋异常,争先恐后地跑到元焘面前跪倒,行叩拜大礼:“草民赵有田见过泰平王殿下!”
“草民闫老三给王爷磕头了!!”
“民妇刘王氏参见王爷!”
“……”
彼时元焘和元丕站得很近,众人却只拜元焘而不理元丕。
元丕恨恨地瞪了元焘一眼,寒着脸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元焘满腹狐疑,却见云溪极轻地朝自己微一颔首,便不动声色地扶起众人,顺势挨着云溪坐下,与她对视一眼,道:“‘计口授田法’是咱们北邺现行的土地田法,本王在讲之前,想先问问各位了不了解什么叫‘屯田制’?”
云溪心知这些百姓各个能分清楚五谷庄稼,却不见得认识几个斗大的字,赶紧在旁边帮着解释道:“王爷的意思是,大家知不知道在咱们施行‘计口授田法’前,采取的是什么田法?”
立即有人抢着回答:“这个草民倒是听说过……”
元焘虽不知云溪为何多此一举,但心知必有缘故,不由得暗暗称奇,更觉得云溪特别,开始留心观察她的言行举止。
只见云溪正巧坐在太阳西下的余晖里,整张脸如同被一团橘红色轻纱所覆盖,左脸红色胎记浅淡得几乎看不出来。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目顾盼生辉,俏鼻高挺樱唇似玉,五官精致绝伦,竟比杜芊月还要美艳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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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焘忽而想起大婚前数月邺皇曾秘诏自己入宫,指着墙上一幅仕女图问:“此女姿色如何?”
他以为又是哪家权臣想要嫁女,对此颇为不赞同:“儿臣心中已有喜欢的人,此女纵是仙女下凡,也难入儿臣的眼,还请父皇不要为难儿臣。”
邺皇却唇角噙笑将画轴卷起递给他:“此乃梁帝义女,你未过门的妻子。”
他这才将将瞧了一眼,却见画中女子明眸善睐梨涡浅笑,似曾在哪里见过。
那时,邺皇还有意无意地叹了口气:“若是再平凡些就更好了……”
如今想来,若丑妻脸上没有那块碍眼红斑,可不是和画中女子有□□分相似?
“王爷,王爷!”云溪见元焘刚说了几句就突然停下,一双琥珀色眼睛还意味不明地紧紧盯着自己看,不禁秀眉微蹙警惕心迭起,推了推他,压低声音捅了捅他:“王爷若有什么吩咐,大可以和妾身私下里说,眼下还是顾最要紧的!”
元焘听出她言语间虽然有一些急迫但却是一番好意,微微动容:“本王有数!”随即,便将暗自揣测的心思收起,专心致志地帮农户们解答疑问。
此刻落日余晖似金色纱幔笼罩,云溪左脸胎记落入元焘眼中,宛若一片半弯半曲的银杏叶,其实并没有一开始陡然看见时那么触目惊心。
几个最爱议论人隐私的农妇悄悄留意两人眼神动作往来,忍不住压低声音啧啧称赞:“真看不出这泰平王竟是个情种!”
“可不是!别瞧王妃生得丑,可我瞧王爷瞅她的眼神又痴又缠,心里面不知道爱得有多紧!”
旁边一个男子听见,随口评论:“先头也不知道是谁乱讲,说王爷嫌王妃丑、看不上王妃,依照我说,咱这泰平王妃可真是个随和人,出身又好,又有见识,还没有什么脾气,王爷娶了她,反倒是福气不浅!”
先前那农妇刘王氏吐吐舌,偷偷打量了云溪几眼,压低声音道:“其实我仔细看了好几回,王妃如果脸上没有这块胎记,准保是个大美人……”
众人正在兴头,邺皇忽遣内监而至:“皇上有命,若此处三分地也已耕完,请泰平王、王妃前去斋宫用膳。”
农妇们见云溪和元焘要走,彼此递了个眼色,你推推我我搡搡你,一看就有话要说的样子,却偏偏又都扭扭捏捏地往后躲,谁也不肯当出头鸟。
云溪便问硬是被推到了最前面的刘王氏:“不知婶婶们有何话要说?”
刘王氏讪讪一笑,挠了挠头:“其实……也没啥。皇上召见王爷王妃,您二位赶紧去就是,不用理会我们。”说完,还用胳膊肘使劲撞了撞推她至前的农妇。
云溪愈加好奇:“各位婶婶们若有话,但说无妨!”
元焘听力极佳,方才间或听到过几句议论,知道这群人必定说不出什么好话,拉起云溪就走:“父皇设宴传召,你我耽搁不得!”
此言一出,几个农妇登时都有些着急,其中一人迟疑再三终于扭扭捏捏道:“咱们头一回见泰平王和王妃,全都喜欢得不得了。听说乐平王和那杜家小姐就要当爹娘了,咱们也想问问王妃,您和王爷何时也生个小王爷?”
云溪万万没料到竟会是这样一句话,一时语结,不知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