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1 / 2)

所以可怕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人性的懦弱与不聪慧。

她认为那个人是个智者,甘愿赴死时一定不会痛苦。

——因为她懂得这个男人,一如他懂她一样。

他们是真正的知音,却也是曾经背道而驰的人。

她爱上的是谁呢?

嫡姐,王琮,还是陆宗珩?

其实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懂她。

那就是很好的一生了。

奚娴也不知道自己还活着做什么,偶尔回想时却似乎发现,自己骨子里还流转着名为希望的东西。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那样想,偶尔午夜梦回时,时常会梦见男人为她掖被角,亲吻她唇角的同时,在她耳边默然浅笑,随着风一起飘散如烟。

大行皇帝没有落葬,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但除了他们母子之外,也不是全然没有人知晓。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直到后来,奚娴才知道,他在死前已为无拘安排好了所有的一切。

在无拘的寝殿里,甚至摆着一张万里山河图,那是他故去的父皇一笔一划,从尽头开始描摹的。

精准,且鲜有,下笔有神,豪气自在。

奚娴只看过一次,秉着燃烧的烛台,一寸寸在黑夜中照亮整片河山。

至今与往后,再也没有要求看它。

山河图卷上有几块标注着未曾收复的失地,但那是他上辈子身为帝王时终其一生的杰作,除了这些,还有更多、更多,贪官、徭役、水患,赋税……

更多更多,都被他写在了厚厚的书卷上,最后交给了他们的儿子。

那是他前世的脚印,曾经踏足于泥泞里,一步步,深刻而惊醒,裹挟着对于黎明苍生的慎重和大爱。

没有做完的事情,尽数托付给了无拘。

相比起父皇曾经走过的那条崎岖坎坷的路,无拘的路实在太过简单,甚至路边的野花野草也值得驻足欣赏。

他把功绩尽付给了下一任帝王,又把生命赠予心爱的女人,当作给她指路的明灯。

最终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可是奚娴懂他。

他一定是快乐的,那是少数人才懂得的快乐,拥有德性的人,唯心而已。

有些可笑的是,当她第一次明白他们真的相配,却已经找不到那个人了。

原本狭隘的以为,把爱的人做成人偶,这样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可是到头来却发现,这样也不行。

因为她变得贪婪了,只有外表而没有交心的愉悦感,已经足够令人失落惆怅了。

奚娴觉得自己就像是不懂事的稚童,吵着要了某样玩具,到头来发现自己喜欢的还是另一样,心念电转间,过去喜欢极了的东西,仿佛理智上也不过只是某种偏执。

无拘来看她的时间少,身为年少登基的皇帝,其实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和辅政大臣们纠葛心机,无论是心里还是生理上头,他都没有什么空闲陪伴自己的母后。

先帝为他筹谋了许多,但不代表为无拘扫平了所有前路。

以奚娴对于陆宗珩的了解,他绝不会为无拘做满所有的事,没有经历过鲜血之于志向的洗礼打磨,无拘终究不会成为一个好皇帝。

所有某些带着尖锐獠牙的野兽也被留了下来。

身为太后的奚娴,本可以垂帘听政,只是她并不想这样做。

每天坐在佛堂里诵经时心就很宁静,眼神穿过湛蓝的天空,越过树梢上的阳光,坐在男人曾盘膝自问的蒲团上……

她望见他曾见到的美景,感知到细微若芥子的快乐,身影也与那个人交叠一处。

那是心境交融的感觉。

尽管他不在眼前,也不在未来,却似乎穿过了重重阻碍,与奚娴默然凝望彼此,复又含着笑意,寂静胜有声。

女儿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父皇”。

尽管父皇已经不在了,但奚娴还是很高兴,抓着小公主肉乎乎的小手,唧亲了一口脸蛋。

她给女儿起名为——无忧。

没有忧虑,剩余的全是快乐。

像是你父皇期许的一样,拥有最深层的快乐,身为人的意义就达到了。

可是奚娴并不多亲近女儿,只是把她交给了无拘照料,自己大多数时间沉湎于佛堂,夜里回去和嫡姐睡在一起,日子过得寂寥而平静。

她不是在惩罚自己,但由于发现自己这辈子已经是个弱者了,所以更想要尽力的当一个强者。

手上沾满了血,那就把他们洗掉。

就算洗不掉,也要让血腥气变得淡薄才是,这样才能抱起无忧。

她曾和无忧一样,生而纯白,拥抱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