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呢?”慕容宸瑞问道。
御林军将一块青色的带着泥土的石碑抬到大殿中央,上面赫然刻着:逆天而行,日食惩之。
满朝文武,哗声一片,开始交头接耳。
日食俗称天狗食日,日代表皇帝,皇帝是天之子。如果出现日食,就是皇帝失德,若不及时整改,则国亡君死,天下大乱,城池沦陷,疆土丢失。
冷瑶忍无可忍,长睫微颤,幽幽冷冷道:“一派胡言,若有日食,钦天监怎会不知?御林军统领何在?”
符统领抱拳行礼道:“臣在!”
“传哀家旨意,封锁现场,将那造谣生事之人捉拿归案。”
慕容耀咬咬牙,再上前一步,捧着笏板的手隐隐有些发白:“太后娘娘,到底有没有日食,我们去天坛一观便知。”
慕容拓心细如尘地注意到,那块石碑被抬进勤政殿时,慕容耀和桑楚沐的神色都微不可察地松动了一分。难道……是他们设计的?又或者,是……桑玥?慕容拓的心里一酸,如果是桑玥做的,那么她告诉了慕容耀,没有告诉他!她在暗示什么?暗示她从此真的不再需要他了吗?他压制住喉头的苦涩,道:“请太后娘娘和皇上移步天坛!”
桑楚沐俯首道:“恭请太后娘娘和皇上移步天坛!”
冷瑶娇艳欲滴的红唇勾起一个凉薄的弧度:“哀家倒是想问问,如果没有日食,那些唆使百官的人当如何是好?”
慕容耀定了定神:“臣愿以靖王的名义作担保。”
慕容拓俊秀的眉宇间冷凝渐渐凸显,他没有丝毫犹豫,几欲与慕容耀同时开口,然他的话厚重太多,以至于太后、皇上、慕容宸瑞乃至于大殿内的每个人都只记住了他的保证:“臣以项上人头做担保!日食不出,臣必定以死谢罪!”
这时,不论是追随慕容耀的官员,还是追随摄政王的官员,大半都齐声附和:“请太后和皇上移步天坛!”
桑楚沐的后背渗出细密的薄汗,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声名狼藉的纨绔公子,玥儿自己都不完全确定的事,他到底哪来的自信?
慕容耀的内心涌起一丝浓郁的挫败感,论样貌、论学识、论官职、论身份,他每一样都强过慕容拓,可为何,他觉得自己矮了慕容拓一截?因为那不计后果、不留退路的盲从和冲动吗?
冷瑶唇瓣微勾:“摄政王,你看……”
慕容宸瑞似语气如常,又似无奈哀叹:“随他。”
冷瑶探出雪白皓皖,挑起一方五彩缤纷的珠帘:“哀家只有一个时辰的空闲,摆架天坛。”
意思是,一个时辰内,若无日食,便要斩落慕容拓的项上人头了。反正,她并没答应出了日食就收回成命,而若无日食,倒能趁机杀了慕容拓。
巳时两刻,艳阳高照,只是多了几片乌云。央央天坛,广布于苍穹之下,大理石地板在阳光的普照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已过了半个时辰,毫无动静,原先那些或信誓旦旦或欲看热闹的人逐渐失了底气。
冷瑶身穿明黄色宫装,立在天坛正中央,华盖上坠下的黄色穗子迎风打转,冷瑶的长睫似配合了它的节奏,微微颤动着。良久,她缓缓抬眸,悠然而不失威仪的声音在天坛上方飘起:“半个时辰了,哀家瞧不出半分日食的影子。”
宁国公楚翰赶紧俯下身子,老脸布满豆大汗珠:“请太后娘娘再稍等片刻吧。”那声,平缓下竟掺杂了一分颤栗。
时间一点一点在流逝,宁国公的心一点一点在下沉。
桑楚沐和慕容耀并不如宁国公那般担心,因为,他们手中握有先皇遗诏,虽然,桑玥曾明确拒绝了这个提议。
慕容宸瑞运气内力,传音入耳:“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剩最后一刻钟了。
慕容拓仿若不察,仰望苍穹,浓墨的剑眉微微蹙起,又缓缓舒展,深邃清澈的眸子波光潋滟,璀璨迷人,他信桑玥,就像他信自己对桑玥的爱。虽然桑玥并未对他言明计划的内容,但直觉告诉他,怎样做是对她有利的。如果,太后真的要杀他,父王必定会阻止,结果……要么是太后失了威信;要么是二人心生间隙,这一切,呵,桑玥,都是你乐见的吧!即便父王无法阻止,我从此不再缠着你,你定也是开心的吧!
这样的自信,俯瞰众生,唯我独尊,目空一切凡尘,淡扫万千阻碍。慕容拓临危不乱的气度,自信满满的态度无一不在震撼着慕容宸瑞渐生忐忑的心。这一刻,他忽然发现,他从不曾真正了解这个儿子。
天坛边缘的香已燃尽了最后一片殷红,半寸长的香灰毫无生气地耷拉在黄色的柄上。冷瑶淡淡一笑:“时辰——”
“到”字尚未出口,一声惊呼划破天际:“啊!快看!天狗来了!”
慕地,一朵黑云自天边飘来,紧接着,小小月影旋身挡住光芒万丈的旭日,月亮为弓,满弦射日!原本被烈焰焚烧得刺目的天空随着每一次的呼吸渐欲暗沉,直至如墨!
冷瑶肝胆俱震,既有日食,为何钦天监不曾提起?
慕容拓逮住时机,黑宝石般璀璨的眸子里亮光乍现,郑重其事道:“不善政之谓也。国无政,不用善,则自取谪于日月之灾。皇上,还不快收回成命?”
文武百官跪地请愿:“请皇上收回成命!”
冷瑶深吸一口气,因为天色暗沉的缘故,无人看清她妩媚娇柔的脸上写满了不悦和寒凉:“日食而已,不就是寺庙断了香火,商铺遭了鼠患?哪里有你们说的亡国之兆?”
“报——报——边疆八百里急报!慕容世子率领亲卫,夜袭敌营,被敌军所伤,生死未卜!我军大败,倒退三十里,封锁城门,但丢了一座矿山!”
慕容拓骇然失色,脑海里轰鸣阵阵,暴跳如雷道:“皇帝失德,若不及时整改,则国亡君死,天下大乱,城池沦陷,疆土丢失。我大哥抵达洛邑三月,歼敌无数,何曾吃过败仗?你这昏君!还不快收回成命?你想让整个南越给你陪葬吗?”
慕容宸瑞骤然起身,自禁卫军手里接过急报一看,脸“唰”的一下白了!是真的,锦儿真的被重伤了!
慕容天吓得缩进冷瑶的怀里:“母后,朕不要娶桑玥!朕不要逆天而行!朕不要做亡国之君!”
慕容耀随即大声附和:“皇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冷瑶恨铁不成钢地倪了慕容天一眼,甩袖离开了天坛。
棠梨院。
桑玥的眉心跳了一天,即便是桑楚沐告知她皇帝已收回成命,她的眉心依旧突突直跳。桑楚沐省略了慕容拓为他奋不顾身的事,只轻描淡写地说,石碑入宫,太后抵不过慕容耀和几位大臣的请求,最终同意只要日食出现,便撤回圣旨。关于,边疆急报,桑楚沐只字未提。在桑楚沐看来,任何与摄政王府相关的事,都不用向桑玥言明。
只是,纸永远包不住火,尤其是一团灼热得令人五脏都要焚起来的火。
桑玥沐浴后,并没多少睡衣,眉心时不时地跳一下,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现。她忽然就想出去走走,不知不觉间,竟然来到了与慕容锦对弈的凉亭。
弦月当空,树影斑驳。
她提起湖蓝色裙裾,如一汪移动的海洋,拾阶而上。月光洒在她清秀淡雅的芙蓉脸上,好似涂了层淡淡的薄荷,竟生出几许清爽之意。她斜倚着廊柱,缓缓坐下,一朵一朵地数着对面零星的小花儿。
突然,一声陌生而又熟悉的轻唤,令她的身子暮然僵硬!
☆、【第九十一章】情深,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