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瑾说完一段,停了一下,等了等,并没有等来诸如“既然他千好万好你便随了他”之类的赌气话。她想,他还真是个耐得住的人。
于是,又加了一把火。
“他是市井乡野一介郎中,我是侯府里的唯一嫡出,彼此身份悬殊,他倾慕我,或者我心仪他,都很难有好结果。但是阿宙,你知道世上的事皆在人为,就像你现在,天下又有多少人相信你最终可以站在高处呢?可你一直在尽力向前走,并且相信会得到好结果——我也是。如果我想接受凌先生的心意,也会努力往前的,而且我应该可以做得到,给彼此一个好结局。阿宙,你相信我可以做到吧?”
长平王终于有了一些表情,凤眼微微扬起,并没有看她,只是笑:“我信。不过,你并没有做什么,最终做到的是我。”
“这就是命。”如瑾低眉,话说到这里,自己也颇为感叹,“我不信命,不能信也不敢信,我此生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和命争,这种意志满满却又隐有忧惧的感觉也许你不能感同身受,但它一直围绕着我。凌先生和你,对我来说都是意外之人。如果认真比较这两个意外,非要在其中选一个做后半生的同伴,他肯定比你更适合我。按我原本的意志,宁愿放弃一切做一个郎中太太、成为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柄,也不愿意进入皇家,在前途未卜的路上担惊受怕。”
“但是你现在,坐在这里,在我身边。”
长平王的声音加重了力度,仿佛在宣布什么。
他端起矮几上的温茶喝了一口,示意如瑾,问她要不要喝,“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的意志,旁人的心意,在我跟前都是不顶用。”
他的眸如深潭。
如瑾望着那潭水摇头:“不,你大概不明白,我不是在说你不好,也不是说自己无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并不是因为两情相悦才走到一起的,但是时至今日,也算得上彼此坦诚。所以以往的一切都不重要,与你我来说,彼此才是今后相互的陪伴,我既然嫁给你,就会一心一意站在你身边,即便你不给我地位,不如此厚待我,我也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因此,你这样没有风度地对待凌先生,是在怀疑我的贞洁,还是怀疑自己的能力?”
她没有解释什么叫做“没有风度”,知道他肯定明白。
长平王微微凝起眉头,“瑾儿,我并不曾怀疑过你。”
他终于在长久的气定神闲之后露出了些许烦躁,似是嫌屋中炉火太热,伸手拉了拉长袍的领口,扯开盘扣。
然后,站起来走了半圈。
最终突然停了下来,挥挥手,下了决定。
“瑾儿,请凌先生过府一聚吧。饮宴喝酒,大家交个朋友,怎么样?”
如瑾微微张大了眼:“你不是说真的罢?”她将话说得直白甚至尖锐,他不针锋相对已是定力难得,怎么竟会有这样的提议。
“我有必要假客气吗?”
“可,你没必要以此来表现自己的胸怀和风度。”
他失笑,负手走过来,站在榻边看她,一瞬间又恢复了方才不急不躁的姿态。
“你认为我是故意表现,或者不满被指责,与你赌气?爱妃,太小看本王了。”他吐口气,伸手揉乱她的头发,“既然你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便也坦白一次。”
如瑾按住发髻,狐疑地看他。
就听到他说:“我不怀疑你,也不怀疑我自己,只是心里不平,你懂么?若不懂,想想你面对佟秋水的心情,和知道‘梅王妃’扔帕子时的心情——我与她们毫无瓜葛,你尚有不平,那凌某人与你过从甚密,我就能无动于衷?瑾儿,女人善妒,男子也不是圣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