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马文才,你叫他们退下啊!”
傅歧有些焦急。
“你们退下吧。”
陈庆之看着这一场闹剧,有些哭笑不得地喝退了侍卫,又对傅歧和马文才招了招手。
“你们二人过来,说清楚怎么回事。”
傅歧看这架势就觉得要糟,用求助地眼神看向马文才,却见马文才板着脸扭头看向别的方向。
他被护卫推了一下,跌跌撞撞到了陈庆之驴下,再见梁山伯和祝英台也在不远处,一双本就大的眼睛更是瞪得浑圆。
“怎么回事?梁山伯,你不是说要去跟人学三个月棋术吗?祝英台,你在学馆里当跟班就算了,怎么马文才出趟远门还把你带上?”
“这位就是我的棋术先生。”
梁山伯见他还要闹腾,忙脱下外袍披在他光着的上身上,“一身汗,别吹出风寒了!他现在是马家的客卿,指挥着这一路护送马公子的人马,你好好说话,别急。”
陈庆之坐在驴上,看着这孩子轻笑。
傅歧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漏了馅儿,见所有人看着自己,拢了下梁山伯的衣服,强忍着各方探究眼神带来的不适,将自己的来意说了个明白。
其实也不复杂,傅歧一心想要去浮山堰找兄弟,但被马文才和其他人劝住静观其变,可一眨眼马文才却要去了,傅歧就产生了跟着的想法。
马文才肯定是不愿意带他的,所以傅歧打听到马家的护卫和车队已经到了山下马家的别院,就连夜下了山,摸清了马家别院的情况,见拉车都大多是拉货的驽马,心里便有了主意。
马文才出发的前一夜,他搜刮了下金银揣在身上,给大黑带上口套,嘱咐不得乱叫,两人便一路摸到马文才院子,找了最大的一个箱子,扣上盖子钻了进去。
如果是平常的时候,风雨雷电之中必有在院中值夜的,傅歧也没那么容易得手,偏偏马文才是个未雨绸缪的性子,昨夜就吩咐山下的小厮和力士们把收拾好的东西搬下去,一晚上甲舍里来来回回,忙中未免生乱,总能给傅歧抓到空隙。
这装被褥的箱子里还没来得及装满就被傅歧钻进去扣上,至于那细犬本就是训练过的,该叫的时候叫,带上口套不该叫的时候连哼都不会哼一声,自然也就好好倒卧在傅歧身侧。
到了半夜,所有东西都被搬上了车,四处静寂无声时,傅歧掏出怀中的小刀把那箱盖的缝隙挖大了一点,用作呼吸。
他素来娇生惯养,可为了能去找自己的兄弟,硬生生把自己蜷缩在不足四尺的箱子里,夜晚时还好,一人一狗还能蜷缩着靠睡觉撑过去,第二天车子一动,人肉和箱子撞来撞去,颠的人都要散架。
傅歧没办法,只好掀了盖子,把自己衣服胡乱脱了,用丝被将自己裹了权当阻挡,顺便透透气。
后来马文才要上最大的一架马车更衣,傅歧担心被发现又钻回箱内躲藏。他以为马文才只是换个衣服,谁知道马文才根本没走,恰巧靠在这个箱子休息,后背又堵住了呼吸缝,把傅歧和大黑都憋得快要窒息死过去。
傅歧自然是不愿被憋死在木箱里的,只能伸手推动箱盖,大黑也记得四爪乱挠发出呜咽,这就是马文才为什么听到异动以为有刺客的原因。
至于后来傅歧为什么不下车,一来他和大黑憋得要死,出来实在无力需要喘喘气,二来他们裹在被子里一身是汗,傅歧也要脸想要把衣服穿回去,结果外面的护卫却守不住了,一刀劈来差点把他劈成两半,只能就这么光着身子跑了出来。
这一番动作莫说是陈庆之了,就连素来了解傅歧性子的梁山伯和马文才都听得哭笑不得。
可他们又不得不承认,这还真是傅歧做得出来的事。
“你,你简直……”
马文才听到傅歧说一半就觉得不好,连忙又返回马车往里一探,气的肺都要炸了。
现在秋凉,到了浮山堰地方说不得都要寒风凛冽,所以马文才方命家人带了厚重的被褥和丝被等物,可现在这些铺盖早已经被傅歧弄的又是汗又是狗毛有是脚印,蹂躏成一大团,简直不忍直视。
他爱洁又喜欢一切井井有条,这一箱子东西是不会再用了,可是临时再去置办哪里那么方便,只能自认倒霉。
另一边,陈庆之听了傅歧的话,原本带着笑容的眼神变成了探究之意,再看他光着的肌肉虽然结实有力,可细细看去还是遍布青紫,就如同他所说的,应该是车子颠簸时在箱子里撞的。
他年幼时也曾捉迷藏过,躲避在闭塞的地方最是气闷,更可怕的是一股难以忍受的幽闭之感,简直可以让人发疯,所以听到这少年居然在箱子里藏了一晚,第二天又忍受着路上的颠簸一直没有露出行迹,心中就有些感慨。
看他面相,不是个脾气好又有耐心的,可为了自己的目标,却也能如此坚毅忍耐,能对自己狠成这样的人,往往是做大事的人。
他和傅歧的父亲傅翙其实有故,只是两人一个是朝官,一个是天子近臣,彼此也没有太多接触,如今见到傅歧,再想到傅异,越发唏嘘。
因为那一点恻隐之心,陈庆之叹道:“你偷入队伍本不在我预料之中,按理,也不能让你同行……”
“我知道你们不会让我同行,你们怕我有什么闪失。你们可以把我在这里丢下去,但我不会离开的。”
傅歧看了眼自己的狗,咬牙道:“我有大黑,能一路循着踪迹找上来,你们走一路,我就跟一路,我既然已经出来了,没找到我兄长,就不会回去!”
马文才和梁山伯听了傅歧的话,脸色都是一变。他们和傅歧相交已久,知道这人有一股蛮横气,说过的话一定要做到,他既然说死也要跟着,除非把他绑了送回去,否则肯定是要跟上来的。
“你真是玩笑话,我们之后是要走水路的,你这狗鼻子再尖,哪里能跟着我们一路?水里是没气味给你追踪的。”
陈庆之无奈地叹着:“你这孩子,你家里人一定派人到处在找你兄长,你这么乱跑,你家中又失去了一个孩子的消息,岂不是要把你父母都急死?”
傅歧原本梗着脖子就差没有大喊大叫了,可听到陈庆之的话,却是面色发白,表情也再没有之前那般满是戾气。
“我,我……”
傅歧语塞,仓惶地看向梁山伯和马文才,又看向祝英台,希望他们能为自己求求情。
他这眼神实在太过凄凉,马文才心中一软,向陈庆之拱了拱身子。
“先生,现在将他抛下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不如我们将他带一路?我会修书派人送去学馆和建康,告知傅歧的行踪,以免师长担心。傅家想必也派了人四处去打听傅歧兄长的下落,到了地方,我们将他送去傅家人那里,也不算耽误。”
“是!我路上绝不鲁莽!”
傅歧闻言立刻点头如蒜捣。
陈庆之头痛地望了望前方,除了马文才,队伍里还多了徐之敬、梁山伯、祝英台好几个少年,再想到出门给自己卜的“常为贵人”的卦象,简直有些无语凝噎。
一路给人当“贵人”被搭顺风车的滋味,谁当谁知道。
“罢了罢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赶紧上车,去把衣衫穿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