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伺候我这么久了,手还是这么不稳,还是得去练练。”她扬了扬下巴,“玉娘,掰掰她那只手的劲儿。”
“是。”
那叫“玉娘”的却是个体格高壮的妇人,闻声立刻将侍女一钳,那侍女一点哭叫声都不敢发出,只用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就这么硬生生被玉娘子拖出去了。
半夏又惊又怕,身上的汗凉了又干,干了又凉,两条腿跪得犹如万根针扎,可祝夫人却像是把她忘了,描眉画目、更衣佩饰后,从她身边头也不回的穿过,似是要出去。
半夏心中暗暗叫苦,将满天神佛都求了个遍,希望有人来救她。
“主母,庄外三十里有客到!”
像是听到了半夏的祈祷,院中的知客童子脚步轻盈的入了院,跪在廊下报信。
“女客?”
屋内的管事娘子出来问话。
报到这里,大多是庄主或门生不好接待的贵客,比如说,官宦家眷,又或者其中有未嫁的女郎之流。
“是男客”
知客童子见管事娘子脸色不耐,没等对方再问,面色古怪地和盘托出:“来客们说是‘祝小郎’的同窗好友,特意来庄上探病的。”
“什么?!”
屋内一阵环佩之声,祝夫人的身影已经步入廊下。
知客童子见主人出来了,连忙跪下,不敢直视祝夫人的面容。
“你说来者找谁?”
祝夫人眉头紧皱,心中七上八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渐渐升起。
“找庄中的‘祝小郎君’。”
知客童子头压得更低了。
祝英台去读书,对外对内都用的是去别院的名义。祝英台的姑姑嫁入了高门,陪嫁的别院一直都是祝英台在打理,祝英台的姑姑性子古怪,庄子里没有男仆,所以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只是年前祝英楼匆匆出了一趟远门,去了许久才把祝英楼带回来,庄子里已经隐约有了些风声。
这知客童子负责送客迎客,知道的也比别人多些,所以那“客人”们派来的门人一说来意,他根本就不敢把话传给别人,而是亲自到主母院里来传消息。
祝夫人听到“祝小郎君”几个字就满面寒霜,竟有些赌气般冷喝:“什么祝小郎君,就说不在,让他们回去!”
“可是来的都是贵客”
知客童子脸皮子抖了抖,为难地说,又向身边的管事娘子递上名帖,“主母一望便知。”
祝夫人接过管事娘子递上的名帖,展开一看,眼神惊疑不定。
“山阴孔,上虞魏,吴郡顾,还有”祝夫人扫过名帖最上端的名字,眼神更加犹豫。
“吴兴马文才?”
吴兴马文才是谁?吴兴豪族不是沈氏吗?
知客童子都是熟背百家谱的,他不敢随意谢客,也正是因为名帖上所记的来客都来头不小。孔、魏皆是会稽高门大族,至于那吴郡的顾氏,更是连庄主都未曾结交,至于吴兴马文才,却只是次等士族而已。
可如今见主母的样子,倒是对吴兴马文才更加重视?
这边知客童子心里一阵打鼓,那边祝夫人权衡利弊之后已经有了决断,和颜悦色地对知客童子说:
“你做的很好。这消息不必到处传开,你懂吗?”
知客童子连忙点头。
祝夫人如今已经没有心思和知客童子多言,只让管事的带他下去看赏,自己却亲自开始忙碌起招待“贵客”的事宜。
来人太过特殊,他们要访的“主人”更是特殊,祝夫人只觉得头皮都一阵阵发紧,心里更是把祝英台和马文才骂了好几遍,可为了掩饰女儿的名声,她心中再怎么不悦,也只能咬着牙费力安排。
待她一回屋,只见满头满脸是汗的半夏依旧直挺挺跪在那里,面上更是厌恶:“还跪在那里做什么?没听到谁来了吗?”
半夏哪里敢应声。
“还不回去换上男装,跟知客人一起去迎接客人?庄子里除了你,谁还认识这些郎君们?”
祝夫人一声厉喝,半夏赶紧爬了起来,可一起身双腿便剧痛,又“噗通”一声重新跪倒在了原地。
“罢了,你们把她抬到英台院子里,路上替她活络开筋骨。叫英台”祝夫人顿了顿。
“罢了,我亲自去英台那里一趟,免得她又故意弄出什么枝节!”
半夏听到马家公子果真应约而来,心中又惊又喜,更喜的是那马文才果然狡猾,知道自己一人来可能吃上闭门羹,竟将会稽学馆甲舍里身份最高的几位士生也拉了过来,一起上门探病。
如此一来,主母和庄主不但不能闭门谢客,反而要好生招待,可一旦招待,主人“女扮男装”的事情在庄子里就瞒不住了。
“马公子到底想干什么?”
被抬起来的半夏按了按胸口的求救信,心中暗想。
“还有主人”
想起才修过眉,又被主母强迫着穿了耳洞的祝英台,半夏忧郁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