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只说了一半,其余便让谢举自己猜测。
谢举对马文才的志向、来历并不感兴趣,即便傅异和贺革对马文才评价很高,但站在谢举的高度,见识过的“神童”和“天才”已经太多太多,别的不说,谢家子弟中便屡出天才。
在马文才没有显露出极强的能力之前,他也只是个“聪明的小辈”而已。
所以他并没有再多盘问马文才,而是接过那半块玉玦,仔细端详了起来。
“聘人以珪,问士以壁,召人以瑗,绝人以玦,反绝以环。”*
他摩挲着半块玉珏上的花纹,半晌才道:“玉质如此细腻,雕饰如此精美柔美,这不是男人所用的玉玦,应当是女子拥有,而且出身必定极尊贵。”
谢举出身谢家这般钟鸣鼎食的簪缨之族,他若说这块玉玦不是男人用的,那就必定是如此。
谢举顿了顿,又说:“前朝为皇室制作玉器的匠作依然还在宫中,这样品质的玉玦必定是记录在册的,待我回到建康,查一查当年这枚玉玦赐予了何人。”
看出这玉玦是女子用的,他便没有了什么兴趣。
他自己便是风流人物,年轻时少不得也送过几枚玉玦,又或者接过几枚玉玦。
兰陵萧氏美人辈出,萧宝夤、萧宝卷都曾是仪表堂堂的美男子。
若是当年萧宝夤在齐国时有一段什么风流韵事留下了遗憾,终身以玉玦收藏,也未必不可能。
“谢使君,我仔细看过,这枚玉玦,有拓印过的痕迹。”
马文才见谢举并没有太重视这枚玉玦的样子,急道:“虽然不明显,但它确实被拓印过。也许这玉玦上的花纹和形状便是用来联系的‘信物’,萧宝夤对我国内政如此了解,必定有不少内应,可从这里着手。”
谢举听到马文才如此说,连忙又仔细看了下那半枚玉玦,因现在是晚上,夜色昏暗,只隐隐约约发现纹路间有些泛黑,却不能肯定那就是墨迹。
他并不是自以为是之人,当下便承诺一定会好好查探清楚。
马文才之前已经说了自己“偶遇”崔廉之事,谢举明显对这一段更感兴趣,反复问起崔廉和郦道元之间发生的事情后,谢举叹息道:
“崔廉与郦道元才是真正的君子之交!两人皆是忧国忧民之辈,未曾丢掉我士族的风骨。”
“若谢使君知道崔廉的愿望是有朝一日‘踏尽公卿骨’,不知还会不会发此感慨。”
马文才在心中腹诽。
“谢使君并没有将我看在眼里,也不知我处心积虑避过众人送来这玉玦到底是为了什么。啧啧,若我出身王、谢、袁、萧,他今日还会如此吗?”
站在谢举的面前,他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上辈子在国子监中被众人轻视的日子,不免又有些偏激。
谢举敏锐的发现到他正在走神,以为他事情终了却不知如何告辞,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印,又取了袖中的帕子,在上面盖了自己的印记。
他将那张帕子给了马文才。
“日后若有所求,可凭此帕来乌衣巷,谢家会给予你方便。”
这便是委婉的请他离开了。
马文才没想到谢举居然会允诺他一个要求,有些惊讶地接过那方帕子,脑子里已经开始思考自己能靠这方帕子做些什么。
谢举见过不少这样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很有耐心的等着他折好帕子,放入怀中,还以为他会立刻告辞,却见他抬起头,又问了一个问题。
“请问谢使君,曾尚了晋陵长公主的阳翟褚氏,当年与那萧宝夤关系如何?”
第200章 家贼难防
“……我问完了, 被不以为然的谢使君送出来了。”
马文才抿了抿唇,有些倔强地抱怨:
“他根本就把我当小孩子。”
“哈哈哈, 非也非也,你问错了人。”
傅异看着难得孩子气的马文才, 笑着压低了声音悄悄对他说道:“你问的那个晋陵长公主, 昔日先生也是她的裙下之臣呐!”
“咦?”
马文才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
“这有什么好吃惊的,先生也曾年轻过。”
傅异对这种风流韵事不以为然,所谓是“真名士自风流”,谁还没几个红颜知己?
“后来陛下登基,人人对褚家避之不及,晋陵长公主辞世时, 先生还曾上门吊唁过。”
在那个时候吊唁, 是要冒着极大的危险的, 从这里也足以看出谢举对佳人已逝的惋惜。
“长公主竟如此有魅力?”马文才试探着问:“萧宝夤和长公主是一母同胞, 但长公主好像更亲近东昏侯一些?”
“她是公主,生长在宫中, 自然和身为皇帝的长兄更亲近。萧宝夤大部分时间都不在京中。”傅异对上一代的事情了解的也不多, “不过听说萧宝夤和驸马关系不和,长公主下嫁时, 萧宝夤只送了添妆,却没有亲自来祝贺。”
“难怪谢使君听我问起萧宝夤与褚家关系如何时, 会不以为然了……”马文才喃喃自语。
“……关系不和吗?”
“即使关系很好,以褚家现在的地位,也帮不了萧宝夤什么。”傅异否决了他的猜测。
“褚家因为尚过公主, 被排挤出建康中枢已经很久了。”
马文才心中将信将疑,但再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