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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好似越发不满了。

“拿了我母妃的印信,难道就算是母妃的人?谁知是真是假?”萧统握着小印,悲声道:“我大梁皇室,以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而闻名,如今你却是在劝我造反吗?”

“陛下那般崇佛,能够借此精修佛法,想必也是开心的!释迦牟尼是释迦国的王子,达摩是香至王的王子,西边那么多王子既然能成佛,陛下以天子之尊修佛,成佛成圣不是更理所当然吗?!”

徐勉辩解道。

“好啊,你这不是劝我造反,你这干脆是劝我弑父!”

萧统气得直抖,若不是怕喊人来会被误会,当时就要人将他驱赶出去。

徐勉正是看出他不能声张,情绪激动之下,牵住太子的袖子,又继续劝说。

“这怎能是造反?殿下是太子,是梁国名正言顺的储君!如今正值多事之秋,陛下却不管不顾弃朝出家,正是殿下应当力挽狂澜之时!”

徐勉几乎要将一腔急切倾泻而出。

“同泰寺孤悬宫外,背靠鸡鸣山,若殿下派出一支军队,以‘保护’之名围住同泰寺,除非有兵马能够突破宫中,否则里面的人绝无突围可能!”

他通晓军事,也长于政治,曾是萧衍最看重的辅佐之臣,如今他也确确实实在用最大的努力为萧统“设计”一条通达之路。

“若殿下舍不得陛下成佛升天,大可继续礼遇佛门,将陛下奉为‘在世佛祖’!殿下仁孝之名天下皆知,臣也没想劝殿下做什么,只要保护个一年半载,等殿下彻底掌握了朝政,到时候再解除‘保护’,又能如何?”

徐勉看着表情越来越惊恐的萧统,颇有点恨铁不成钢。

“陛下年纪大了,又有头风和消渴之症,趁此时好好休养,未必不能颐养天年,长命百岁,到时候,父成佛祖,子为明君,谁敢说殿下不孝顺?”

萧统听完徐勉的话,牙关嘎嘎作响,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徐勉却已经为他想好了所有后路。

“殿下此时第一步,便是借着去太极殿取出堆积文书之名找到金匣,而后命东宫卫率‘取’走金匣印符,得到名正言顺批阅奏折的权利。”

他沉声道:“有了印符在手,东宫的官员就可以帮着处理大部分的公文,到时候那些在同泰寺外哭诉的官员,用或不用,只不过是殿下一句话的事情。他们看清了朝中的局势,总要为家门考虑考虑,是不是值得旷朝日日哭求。”

若不愿意回来上朝,换了也就换了。

“北府兵素来只尊“正朔”,殿下可以相位相许,拉拢谢中书、朱郎中等人,再以‘赐士’为礼,招揽朝中庶人出身的官员、将领,也不许他们做什么,只要他们暂时静观其变,便能给我们腾出手的时间。”

徐勉来之前早已胸有成竹,此时侃侃而谈,颇有“国士无双”的风度。

“陛下的八子之中,二皇子在北魏,三皇子、五皇子是你的同胞兄弟,其余几位皇子年纪尚幼、不足为惧。只要太子殿下稳住局面,等文武百官反应过来,自然不愁没有投诚之人……”

不知何时,萧统脸上的愤怒已经渐渐隐去,眼神里里闪烁着复杂的神色,幽幽地看着徐勉“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好似一方深潭,让人捉摸不定。

而对于徐勉来说,太子不再继续打断他的话头,就是有了极大的可能。

这让他越来越是兴奋,将他为“东宫”谋划的大计继续道来,不但有理有据,甚至因为他熟识朝中诸官,连他们可能做出的应对都一一考虑周全。

等到他说到口干舌燥,终于停止,萧统眼神古井无波,唯有那隐隐发红的两颊,泄露了他内心那极度的不平静。

良久之后,他将手放在徐勉的肩上,微微拍了拍。

“徐仆射……”

“你让孤,好好想想。”

第426章 不进不退

就在朝中百官头疼着无法进入同泰寺、只能在门外痛哭流涕求见, 此时马文才却坐在同泰寺的静室, 跟皇帝四目相对。

徐勉对太子说的话其实不假,皇帝走之前确实没有带走金匣虎符,也没有带走国玺玉印,甚至担心儿子不知道这件事, 还拐了个弯透露给了东宫那边。

有了虎符就能名正言顺的接管军队, 有了印玺就能代理国事、处理政务, 甚至可以控制朝中百官的喉舌。

所有的一切都放在那里,好似太子只要伸手, 就能够全部拿去。

“陛下,您的良苦用心,臣怕太子殿下不能理解。”

马文才轻嗅着鼻端的檀香,叹息道:“太子殿下君子端方, 在他的心中, 对您的敬爱也许比皇位还要更重, 您逼他用雷霆手段, 其实与其说是在试探太子殿下, 不如说是在试探东宫的臣子们。”

“知我者, 佛念也。”

萧衍已经换了一身黑色的僧袍, 手中拨动着念珠,除了头发尚在,从举止气质已经看不出和一个僧人有何不同。

“太子年幼时, 我担心他性子太过温和, 指派给他的家令和詹事都是处事强硬果决的人, 希望他们能弥补太子性情上的不足,给与他正确的引导,他们都是世人赞叹的大儒、谋士,也确实将我的太子养成了这世道道德需要的样子。”

他缓缓道:“我接手这个国家时,南方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经历过几朝昏君的统治,百姓已经苦不堪言,他们需要一位仁慈的君主,我也希望太子变成一位仁慈的君主。”

“可时事是会随着政局的变化发展的,如果天下将乱,太子还不能明白过来什么才是真正的‘安稳’,他就不能胜任太子这个位置。”

听到皇帝谈论起家事,马文才一句都不敢插嘴,只能眼观鼻,鼻观心的跪坐在那里。

“其实朕很多年前就向太子隐晦的指出过很多问题。”

萧衍说起对孩子的不满,并不带着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而更像是长辈对朋友发出的无奈感慨,这让马文才没有那么惶恐。

“他太过在意‘名声’,当年入大理寺历练时,主官主审案件,只要他在旁听的,一律都将刑罚减半、尽可能的宽大处理,以至于到如今只要有部门想要将犯人轻判时,都会用各种悲惨的理由,特地报到太子那里处理……”

“他有抚民爱民的名声,所以每逢雨雪天寒,便会亲自去救济穷人。可他镇抚百姓,却用的是军服军衣,我让他主管军服后勤,是为了让他了解行军打仗、补给为先的道理,他却以天下太平为由每每克扣军中的冬衣。魏国六镇动乱不休,皆因士卒不能温饱,我训斥过他过几次,最后只能收回了后勤的差事。”

萧衍手中的念珠不紧不慢地转动着,语气中的无奈也更甚了。

“结果,他就让东宫的官员都缩衣减食,情愿让身边忠心耿耿的从人忍饥挨饿,也要维持每到冬寒赠衣送食的惯例……”

“帝王是替上天治理国家的天子,不是被臣子摆布的傀儡。帝王可以崇佛,可以好名,可以贪财,可以爱色,却不能让这些变成臣子可以利用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