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位是祝真人的朋友,算不得外人。”
说话间,只听得知客亭外传来几声惊喜地高喊。
“天啊,是祝真人下山了!”
“竟是祝真人来了!”
几声高亢的呼喊后,门外一片哗然,原本在知客亭里坐着的道士们也大半好似听到了什么喜讯似的,一窝蜂地涌了出去。
马文才和花夭刚刚还看见他们带着防备的表情打量着他们,生怕离开了这亭子就再难进来,一眨眼知客亭里就空了一大半,也不禁咋舌。
花夭歪在马文才身旁,从知客亭的竹窗里往外看去,只见华阳峰的峰脚下翩然过来几道身影,为首的是两个高大的弟子,抬着一座竹子做的肩舆,肩舆上坐着的,正是披着一身鹤氅、好久不见的祝英台。
肩舆旁还陪伴着几位年青的道士,马文才只认识之前来见过他的孙进之,其余几人皆是约莫二十岁左右的男道士,想来也是茅山上出众的后辈。
如今天气寒冷,茅山上也有多处结冰,祝英台和山上道士不同,既没有修行过内家功法也不擅长爬山,平日里并不怎么下山,此时听说好友来了,急急忙忙之下只能坐着肩舆下来,看起来派头实在是大得很。
可是山下这些道士却丝毫不觉得她一个年轻的女子以这样的方式出场架子太大,反倒一个个簇拥到肩舆之旁,向她稽首。
“小道袁震子,见过祝真人!”
“祝真人,前日在山上听您讲习‘造水银霜法’,有几点疑问,还望指点……”
“祝真人,山脚风大,请让小道为您挡风!”
祝英台性子单纯,平日都在山上为加冠做准备,每七日为主修“丹术”的道士讲解一次化学课,那些“学生”也都是离得远远的,在几米之外的蒲团上听她讲解、做实验,有几位“师侄”看守课堂秩序,少有人能够靠近她围观,所以今天这架势她也是第一次遇见,还未下肩舆,人就懵了。
只见她茫然地看了眼跟在肩舆旁的两位“师侄”,神态娇憨,美目流盼,那两个师侄脸上一热,连忙走到肩舆前,一边搀扶她下肩舆,一边挡住旁人热情的举止。
“祝真人下山见客,还望各位同道行个方便!”
这两人是陶弘景专门派来保护祝英台安全的,修的是内家功法,也有武艺护身,此时内力一吐,呼喝声在众人耳边炸响清晰可闻,刚刚还在肩舆前探头伸脑的众人便齐齐后退了一步。
祝英台下了肩舆,快步走向知客亭,两边为她让路的道士纷纷躬身,向这位道门新出的“真人”行礼,一时间,场面说不出的肃穆。
这时马文才已经跟花夭一起走出了知客亭,眼见着梳着道髻、披着鹤氅的祝英台向他们扑了上来,哪里还有半点方才“世外高人”的样子?
眼见着祝英台见到自己激动的眼中都含了泪,马文才心中也是一阵熨帖。
还好没因为这些人的追捧就飘飘然了,还记得他们往日的情分。
“你好歹矜持些……”
马文才露出无奈的表情,正准备如往常一般训她几句,让她不要这样毛毛躁躁的,又伸出手臂准备接住扑过来的身影……
却见一阵香风拂过,身边披着鹤氅的美貌女冠乳燕投林一般扑到了花夭的怀里,桃腮带晕、轻柔婉转道:
“花将军,听说你受伤了?哪里不舒服?”
说话间,一双柔腻温香的小手就在花夭的肩膀、手臂各处抚摸起来。
“我带了会治内伤的师侄下来,给你看看。”
花夭刚刚还虚弱无力地靠在他身上,祝英台来了,身体好像突然健壮了起来,不但稳稳地接住了祝英台,还轻轻搂住了她的腰,把她往知客亭里带去。
“外面风大,看把你小脸都吹红了,我们里面说。”
他敢保证那脸不是风吹的,明明是羞的!
他和祝英台认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厚脸皮的祝英台红过几次脸!
都有病啊!
马文才面无表情的缩回手,一脸生无可恋。
第446章 大道留一
马文才送花夭上山求医, 大半是为了名正言顺的和陶弘景见一面。
虽有陆修远和他结下的盟约, 但这位上清派真人的分量还是非同一般的,更别说祝英台来信告之南方大半天然胆水池都归于了道门,日后只要他还想炼铜,就绕不过和道门一起合作。
毕竟要自制胆水, 实在是太麻烦了。
陶弘景得知马文才到来, 依旧还保持着一派宗师的气度, 并没有立刻和他见面, 而是接受了祝英台的委托,为花夭看了身上的暗伤。
和寇谦之创立的正一道不同, 陶弘景不以预言祸福吉凶闻名, 他更像是后世那种顶尖的学术性人才, 一通百通,所以显得格外出众。
在医术和炼丹之术上, 数百年未曾有过比他更杰出的人, 而早年游历天下的经历,也让他比其他人有更多的见识。
当他为花夭以内家真力理过一次经脉后,花夭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盘膝抚着花夭头顶的陶弘景头顶雾气蒸腾, 很像是冬天头顶汗水蒸发遇冷凝结后的那种雾气,但那雾气却凝而不散, 始终聚集在陶弘景的头顶上, 直到他回功收手, 那雾气才渐渐地消散了。
而被陶弘景“理气”的花夭, 脸上红晕满面, 散碎在额头上的发丝全部汗湿了,仿佛刚刚蒸过了桑拿。
这让一旁等待的祝英台眼睛都看直了。
她是知道茅山上有医术一脉,也知道陶弘景会“内功”,但是天知道现代的“内功治病”都是骗子,这可是她第一次看到真的“内功”这种东西!
同样激动的还有一直好奇这项绝学的徐之敬,在陶弘景为花夭医治的间隙,他就在小声的和陶弘景的弟子求教,等陶弘景运完气,便执了弟子礼,静静立在陶弘景身旁,等他调整好了后求教。
徐之敬和他们结实以来一直是以高傲的面目示人,在医道上更是有着无与伦比的自信,年纪轻轻已经是梁国的太医令,哪里有过这样谦虚恭谨的时候?
陶弘景休息了一会儿,这才缓缓起了身,对等候在一旁的马文才和徐之敬感慨道:
“寻常修道之人觅一口先天之气而不可得,花将军却生来便有先天真气,实在是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