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节(1 / 2)

消息传到新任北海王元冠受这里时,白袍军的兵马已经和黑山军在相县汇合了。

黑山军到来时,带来了众人最需要的粮草和情报,也带来了魏国目前各地的局势。

马文才刻意没有避开元冠受,陈思在向陈庆之等人说明魏国现在的形势以及各地兵马的动静时,北海王就在当场。

所以当听到萧宝夤“乞罪”,下令看到“北海王人马”立斩不赦时,北海王原本就虚弱的气息立时更加委顿,吸着气,望着马文才一行人直哆嗦。

“你们,你们胡说……”

他不相信自己派出的使者那么蠢,何况他是嘱咐将信暗中送达萧宝夤那的。

“我们收到将军的信便从四方汇集相县,有不少兄弟就是从淮南方向来的,萧宝夤亲自下令诛杀北海王逃使,这一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帐中的陈思家中世代是花夭的亲兵,眼睁睁看着花夭遇伏殿后被俘,却不得不为了保护任城王逃离,自是对这位“北海王”没什么好感。

“我劝王爷还是乖乖跟着我们上路吧,别死在哪里都没人知道!”

“陈思!”

花夭担心又把北海王刺激到吐血了,出声打断。

元冠受被刺激落马,摔断了两根肋骨,虽然被徐之敬处理过了,但这种摔伤只能靠养,不太多动弹还好,一旦情绪激动或是动的厉害点了,连吸气都会痛。

此时他便是又痛苦又愤怒又凄然,捂着伤处连控诉都不能大声。

不过十日的功夫,他的人生天翻地覆。

如果之前他还觉得白袍军能立刻抓回他是“生性机警”,现在已经不敢再存任何侥幸了。

他们怕是从一开始就发现了他的心腹,才将计就计断了他所有的后路!

不,不仅仅是断了他投奔萧宝夤的后路,他现在回到魏国,如果还想立足,就只有将这面大旗撑到底、硬和尔朱荣死杠一条路!

就凭他手里这百来人,他怎么撑?

一旦白袍军撤回梁国,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你,你们是设计好的……”

元冠受惨然道:“你们是怎么发觉我的信使的?还是说,你们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

成王败寇,此时再追究这些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陈庆之和马文才都不是爱逞口舌之快的人,倒是更宽厚些的陈庆之见这北海王实在是被坑得太惨,有些恻然,安慰道:

“其实情况也不是王爷想象的那么差,至少陛下是真心实意送你回洛阳,我等也会一路保护你的安全。王爷最初的目的不过也就是借兵回返洛阳,现在您已经站在了魏国的土地上,又有什么好悲伤的呢?”

“借兵,只有七千骑兵,能做什么?”

元冠受轻声自嘲,“哪怕现在残废的花将军振臂一呼,恐怕都能召来上万军户。在这乱世,四方拥兵自重,给我七万骑兵也许还能拨乱反正,只有七千人,还都是梁人,就算能将我送回洛阳,之后呢?”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元冠受也只能这样不痛不痒地控诉,马文才自是看不上这样的人,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唯有陈庆之还想再劝。

一旁冷眼看着的花夭,突然嗤笑一声。

“你说七千人做不了什么?”

她斜着眼,就这么维持着鄙视的表情看着“柔弱”的北海王。

“拓跋诸部进入中原时,骑兵尚不足七千人,昔日弱小的代国,如今已经是中原的主人,想必你的先人南下时,未曾想过只有几千人;”

“太武帝十六岁御驾亲征,击退七万犯边的柔然军时,所率本部轻骑尚不足五千人。他十三次出兵柔然,灭胡夏、平山胡,西逐吐谷浑、灭北燕北凉,想必当年追杀柔然大汗时,也未曾想过只有几千人;”

“你想投奔的萧宝夤,破国时不过十六岁,孤身一人逃到昔日的敌国,当初的他连一百兵马都没有,比你今日更加落魄,想必如今他领着寿阳十三城的兵马,也未曾后悔过当年接下魏国借给他的几千人。”

有些话,陈庆之和马文才不愿说,因为立场不同,和北海王同为魏人的花夭,却没有这样的顾虑。

北海王的脸皮渐渐涨红,然而为王的尊严让他不愿向一个军户出身的女子低头认错,只能带着满腔不甘目视着这个被他折磨过的女子。

“同是拓跋男儿,烈祖为何能振臂一呼建国立业、太武帝为何能振臂一呼平定中原,为何你北海王父子振臂一呼,只有寥寥几人?”

花夭满腔轻蔑的心情溢于言表,“你说连我一介女流振臂一呼都能召来万千人马,那你为何不想想自己今日为何只能仰仗他人?”

“你血液里流淌的先祖血脉,怕是都变成了眼泪了罢!”

第452章 血脉(下)

花夭说的话, 可谓是字字诛心,但她说出来的话, 却确实正中症结。

身为被抛弃的六镇军户, 花夭比任何人都明白,什么是“接受别人的帮助并不羞耻,只知道接受别人的帮助才是一种羞耻。”

往日的国之柱石,变成了现在的国之弃卒,那些曾经以身先士卒、同甘共苦为荣的拓跋王者们,渐渐变成了只能在六镇孩子故事里流传的传说。

军镇设立时, 豪强子弟争相从戎入边,而如今则是流刑罪犯的发配地;当时将军的出身为皇亲国戚、门阀世家,而如今则所用非人。

“王于兴师, 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王于兴师, 修我甲兵, 与子偕行!”

从“拓跋”变成“元氏”的那一刻起, 这属于拓跋一族和六镇子弟的荣耀,便只能渐渐冷却在胸臆中。

曾经,每一个六镇子弟, 从出生起就在为奔赴战场做准备,他们追忆着往日的荣光渴望,渴望着成为被人称颂的“将军”。

曾经, 每一个六镇子弟, 都在等候着效忠真正的英主, 在荒凉大漠中守望着身后的每一寸土地,默然地等待着来自军书的每一次召唤。

他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着真正的“陛下”。

然而百年过去,几十万勇士得到的,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一次又一次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