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傲地一笑,“比起元冠受那些草包,拥护您的六镇儿郎可要骁勇善战多了,只要那马文才不是傻子,就该明白和我们合作要比元冠受那懦弱阴险的小人是更好的选择。”
“您此刻不必像元冠受那样,太过讨好那些梁人,适当的保持风骨,反倒让旁人更看重您一些,也不至于被人当成元冠受一样的‘梁国傀儡’。”
贺六浑在接人待物上,堪称“大家”,此时对任城王的教导,也可谓是苦口婆心。
“以我多年的经验,马文才看起来对花夭不似无情,你我只要摆出娘家人的气势,马文才自然会心虚,想办法弥补花夭多一些……”
“您表现的越有情义,越因花将军而对他充满不悦,世人反倒越会高看您啊。”
见任城王要反驳什么,贺六浑知道他想说什么,抢先道:“我这并不是教您什么虚伪的待人手段,而是教您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以‘主君’的要求看待自己。”
“您的先祖太武帝曾说,‘我维护麾下勇士的尊严,因为勇士的尊严,便是主君的尊严,也是国家的尊严’,您要谨记啊。”
任城王顿时面红耳赤,一揖到底。
“将军不愧是名臣之后,小王自愧不如,还望将军以后多多教我。”
在这一点上,小任城王确实要很让人省心,比起很多刚愎自用奢靡无度的拓跋宗室,元彝继承了其父善于纳谏、勤奋节俭的风格,这也是为什么他有时候缺乏决断,贺六浑却依旧愿意辅佐他的原因。
只是他毕竟是六镇边将,对于魏国后来的汉化之风带着深深的成见,所以在平日的教导中,有意无意的用太武帝拓跋焘的言行潜移默化地改变这位宗室的观念,想要恢复鲜卑旧制时军人的荣光。
贺六浑将任城王扶起,以下臣自居,不敢受这一礼,但任城王对他十分尊重,执意要用老师的礼节待他,让贺六浑心中也一片滚烫。
他心情愉悦,便不免又多说了几句。
“我那师妹与我从小交好,我现在离了葛荣军,无论是出于怀朔同乡的情谊还是我们的私交,她都会多照拂我们一点。哪怕没有这层关系,我看着她长大,她和我的妹子并没有什么区别,我也并不愿看着自家昔日赫赫威名的女英雄被马文才就这么耽误了……”
贺六浑的眼中隐隐有着不悦。
“至于黑山军,此番援救有功,而我们又是黑山军请来的援手,只要有了这层香火情,马文才必要维护花夭,北海王再怎么不愿我们留下,也没办法当面说出来。”
在本质上,他和马文才个性相似,会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
“白袍军人数还是太少了,这沿途的重镇,如睢阳、荥阳,总要派兵把守,到时候我们帮白袍军守住荥阳,陈庆之和马文才总要承着这份情,比起北海王那些不知什么时候反水的人马,至少我们还要更可靠些。”
任城王懂了。
他们原本就是奔着荥阳而来,时至今日,贺六浑还是没有失了据守荥阳之心。
“尔朱荣立的少帝并不是个懦弱无能之人,我看国中应当还有不少人期许他的作为,元冠受想要名正言顺,不会一帆风顺,所以您也别急……”
他笑道,“荥阳城坚不可摧,城中又多是军户,以您的威望,可保城中不乱,而我们带来的军队,足以保证荥阳不失、白袍军留有退路。洛阳无论最后落入谁手,我们占据地利都进退可依。”
“时间还长着呢,争这一时的帝位,又有何意义?”
第477章 再入洛阳
有了贺六浑的这番“教导”, 哪怕现在任城王的几万人还要靠马文才吃饭, 他在马文才面前也没有表现出委曲求全的一面,反倒动不动就用“你什么时候给我们家花将军一个交代”的态度隔三差五刺一刺马文才。
任城王回去后, 马文才确实也认真的思考过自己和花夭现在这不清不楚的关系, 而且不得不承认现在这种说不清楚的状态是他自己纵容的结果。
就譬如祝英台,虽然他对她也有利用之意, 却从头到尾也没有生出过用“感情”维系的想法。
这固然有前世和梁祝下场太惨的前车之鉴在此,更多的是因为在“男女关系”的拉扯中,祝英台对他造成的影响,绝没有花夭来的那么强烈。
为什么不愿把马还回去?
因为他对花夭确实产生了情愫。
为什么不愿将局面挑破?
因为大局未定, 他实在对两人的未来没有信心。
是的,没有信心。
他自己现在都在刀尖上跳舞, 游刃在皇帝、萧综和北海王三股势力之间, 要为未来的变局中为自己找寻一席之地, 他能承担祝英台和梁山伯的信任,因为祝英台和梁山伯在某种意义上都是“孤家寡人”,但花夭不同,她身上代表的东西, 实在太多太多。
现在还不是戳破的时候, 也不能戳破。
马文才自己都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太过懦弱敏感, 于是面对任城王的“不悦”和贺六浑的“挑剔”时,倒少有的甘居下风。
但任城王这番维护旧部的态度确实引起不少人的赞叹, 比起只知道靠着白袍军打仗自己却躲在大后方的元冠受, 这样的领袖自然要令人尊重的多。
更何况任城王到了荥阳后也不是一天到晚好吃懒做, 他知道荥阳新克军心不稳,经常领着贺六浑在城中各处巡视,帮着处理一些马文才有时候顾及不到的问题。
譬如听闻谁家满门战死需要抚恤,哪处集市有可疑人士似乎是别处的探子,颇是解决了不少麻烦。
马文才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所以任城王即使经常对他吹鼻子瞪眼,他也就权当没看见了。
就在荥阳城破的第五天,陈庆之派出使者,传来了喜讯。
原来白袍军一路攻城略地,洛阳人人自危,而后少帝逃走,城中主事的安丰王元延明听闻元冠受已经聚集了十几万大军,为了保全洛阳军民的安全,便向元冠受的部队献了投书。
毕竟比起西边狼子野心的萧宝夤,元冠受至少还是拓跋血脉。
正因如此,陈庆之下令让马文才率领剩余白袍军和荥阳城中的功臣们,赶往洛阳参加受献大典。
既然受献,自然少不了洛阳的文武百官出来迎接入城,以及事后的论功行赏、清点战果。
陈庆之名义上在为荥阳一战中立功的各方势力讨要封赏,然而马文才知道他是在等自己去洛阳找寻萧综的行踪,于是立刻将喜报传了下去,邀请众人立刻一起入洛。
贺六浑和麾下将领商议了一阵子后,担忧元冠受会对任城王不利,所以决定让贺六浑率领一千人随同马文才入洛阳、与洛阳城的花夭汇合,至于任城王及其旧部则继续驻扎在荥阳城,镇守后方。
安排好各方后,马文才便领着白袍军余部和贺六浑的人马一起赶往洛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