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当头那人咬了咬牙道,“我们主子有什么事不是你能管的,你只用说你身后的那个孩子你们是交还是不交,你们若是不交,我家主子自然叫你们知道厉害!”
扶澜“呵呵”一笑,“你既然不说他扰了你们主子的什么好事,我又岂会凭你三言两语就将他交出去,何况他还不是我们的随从。”微微一顿,扶澜摇头道,“他并非奴籍,与你们可不同,你们分明忠心为主子办事,却最好不要反倒是给你们主子惹了麻烦!”
洛玉锵穿着朴素,身上也没有那傲人之势,看起来多半是个做下人的,可扶澜说他并不是奴隶,瞬时便叫那护卫三人犹豫起来,再看了看扶澜和楼梯之下的燕国护卫,那三人悄悄议论起来,片刻之后,当头那人转身看向扶澜,“你等着!我要去请示我家主子!他说放了他才能放,否则,你们人再多我们也不怕!”
这人虽然一股子狗仗主人势的凶恶,这话却惹得扶澜一笑,扶澜大大方方的抬手一请,“好,我就在这里等着阁下,阁下快去快回。”
那人冷哼一声,留下了剩下的两人转身消失在了拐角之后!
场面顿时沉默下来,站在扶澜身后的洛玉锵悄悄拉了拉扶澜的衣袖,扶澜带着宽慰笑意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对面还有两个比人的护卫,洛玉锵并不敢大声说话,却是在用嘴型一张一合的道,“他们……杀了人,我亲眼……看见的,还把人……丢去了江里……”
扶澜面上的笑容自始至终未变,可那笑意却并未达眼底,他对着洛玉锵摇了摇头,洛玉锵十分聪明的合上了嘴巴不再说什么,扶澜双手抱怀,笑眯眯的看着那拐角处,不多时脚步声响起,早前离开的那护卫从拐角处闪了出来,走的时候满脸怒气,回来的时候面上更多的却是懊恼不解和迟疑,那护卫站定,又慎重的看了看扶澜和站在楼梯之下的云柘等人才挺着胸膛道,“你们走吧,我们主子说同坐一船就是缘分,不和你们计较了!”
微微一顿,那护卫又朝扶澜身后看去,“让那小孩别乱跑了!”
这话让那另外二人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自家主子这么快就决定不追究,当头那人说完话看了二人一眼,吼道,“你们守着这里,再不许闲杂人等上来!”
那二人愣愣点了点头,又惹得扶澜噗嗤一笑,如此就是没事了,扶澜这才转身牵住洛玉锵德尔手往楼梯之下走,洛玉锵手心之中满是冷汗,下楼之时的脚步还有些虚浮,饶是如此,走到一半他也挣扎开了扶澜的手,低声嗫喏道,“我不是小孩子!”
扶澜又笑一声,“你不是小孩子,那我适才若是不曾出现你要怎么办?”
洛玉锵似乎又想到了适才的场景,眉头一皱面色冷沉,却是没那么多畏怕了,扶澜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朝着一楼的门厅走去,刚转过拐角,便看到适才他小睡之地站着朝夕和商玦,战九城也陪在一起,三个人都看着那朱漆围栏之上的血迹!
听到响动商玦看过来,扫了洛玉锵一眼什么都没说。
扶澜叹口气也走过来,又回头往江面上看了一眼,船行的速度不快,可就是这片刻的功夫也出来快一里路,那一片碧波血色早就散去,而那个只是一闪而逝的女子必定也沉入了这深不见底的江心,又将双手抱怀,扶澜扫兴的靠在一旁的柱子上,语声微冷,“这血滴下来就不是热的,人必定是死了一会儿了……呵,贵族最常玩的把戏。”
见了血迹,又这么一闹,几乎所有的护卫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燕国的护卫大都从底层出身,听着扶澜这话顿时都一片沉默。
商玦转身看了看云柘,抬了抬下颌示意那栏杆上的血迹,“收拾一下。”
云柘应诺,商玦便往船舷的另一头走了几步,云柘进船舱拿了棉布出来,几下就将血滴擦得干干净净,若不是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血气味儿谁都以为刚才什么都不曾发生。
沉默在继续,朝夕和商玦看着岸边不断后退的江景也一句话都不说,不知过了多久,站在人群之中的洛玉锵忍不住开了口,“是个、十六岁、的姑娘,被……被四个、男人……他们、用铁链、铁链、绑着她,是她、受不了、了才咬舌、自尽的,我看着、他们把她、像个、货物、一样的、扔到一边,还说……还说要、尝尝鲜,死人、也有、死人的、滋味儿……”
洛玉锵语声清脆,结结巴巴废了好大力气说完,虽然声音不大,可在这沉默之中尤其显得清楚,没有人会嫌弃他说话断续,所有人都听得更为沉默,他如今年纪尚轻,眼底本不该看到这些**之事,可这一次却是亲眼所见,也难怪他害怕,虽然出身在淮阴侯府从小受到了诸多蔑视冷待,可贵族之中的肮脏龌龊他见到的到底还是少!
一段话说完,洛玉锵眼底便生出几分愤恨和水汽来,分明气急了,却无能为力的委屈。
扶澜在一旁看的眉头紧皱,他走过去坐在刚才被擦净了血迹之地,姿态仍然慵懒肆意,洛玉锵见他如此两眼一睁,似乎在惊讶他竟然一点都不忌讳。
扶澜瞬间看懂了他,唇角一抿神态是洛玉锵连日来从未见过的认真,“奴隶便是货物,金主买得起想怎么玩便怎么玩,这样的事情在蜀国,在齐国,在赵国,在整个大殷,每一天都在发生,你也算是受了苦的,可这世间真正的苦绝非缺吃少喝被人瞧不起。”
洛玉锵听得神情一怔,似乎并不十分懂,他也呆呆的朝船后面的江面看过去,似乎在想真正的苦难是不是就想那个被扔进了江中的女子一样,生而为人,却活的如同蝼蚁,这么一想,他又想到了眼下他自己的情况,他从小便是个上不得台面四少爷,而眼下,他连洛氏这个身份都不能承认,那么他呢,他自己是不是也会如同那女子一样凄惨?
双拳一握,洛玉锵忽然道,“那……怎样、才可以……可以……”
洛玉锵说的十分用力,却又不知道“可以”什么,怎样才可以不像那个女子一样?怎样才可以让自己不像个货物?怎样才可以……他不知道如何描述,扶澜却知道。
扶澜牵了牵唇,看向站在另一头的两人,“这个,你得问他们。”(..)
第010章 到过巴陵?
“下午靠岸的时候又有几名年轻女子被买上了船,连带着还有几名清秀少年,现在人都在二楼关着的,想必是底下人为楼上那位主子寻来的玩物……”
扶澜手中把玩着个茶盏,口中的语气漫不经心,随意的就好像在说今日的天气很好一般,下午的事情大家都心有余悸,子荨听到这话面色立刻微微一白,转而看着朝夕,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却到底未曾说出口,朝夕察觉到她的目光,瞬间就懂了她的意思,可她却对子荨摇了摇头,“你该明白,我们并没有出手救人的立场。”
子荨面上一红低下头去,“奴婢知道……”
扶澜便看着子荨和站在一边的洛玉锵,“说到底还是你们见的太少了,越是富贵越是繁华这样的事情就越是屡见不鲜,楼上的那位主子非富即贵,又和我们同行,指不定就是巴陵哪个贵族中人,到了遍地都是贵人的巴陵,这样的事情只会更多。”
扶澜的语气懒洋洋的,带着一股子玩世不恭的味道,屋内几人听的又是一默,朝夕站起身来走至窗边,船还在动,窗外是星光灿烂的夜空和波光粼粼的江水,远山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影子,在这深沉若水的夜色之下显得遥不可及,扶澜起身伸了个懒腰,“行了,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儿,时辰晚了,该歇下的都去歇下。”
扶澜说完走至一边,见洛玉锵不动又上前将他肩膀一捏,“还不走?”
洛玉锵回过神来,这才呐呐的跟上去,却是几步一回头的看着商玦,眼底的目光万分复杂,扶澜摇了摇头,忽然低头道,“放心,他不会随便扔了你。”
不会随便扔了你,不是“不会扔了你”。
几人陆续走出,屋内便只剩下了朝夕和商玦二人,商玦走至朝夕身后,目光也落在外面的漭漭夜色之间,夜间的江面平静非常,只能偶尔听到波浪拍打船舷的声音,然而谁都不敢轻视这滔滔江水,因为谁也不知道这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到底藏着怎样的暗涌。
“沿着浔江走到头,便是巴陵……”
“当年我们被流放出来,并没有船坐,陆路一路走下来很是废了些周折。”
“十二年,也不知巴陵变成了什么样子。”
朝夕有一句没一句的,情绪少有的有些低落,她大多时候要么看似不动声色却百毒不侵要么便是冷傲锐利又锋芒毕露,大抵是无声的夜晚容易叫人脆弱,朝夕想到了许久之前的往事,而商玦虽然不能一丝不差的感同身受,却是最懂她的……
“两日之后你便能知道巴陵变成了什么样子,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你是摇光公主,是未来的燕国世子夫人,有我在你身边,你尽管去求你的青云之志。”
商玦语声脉脉,朝夕站在窗口听的神色微动,一瞬之后她忽然嗤笑一声,“你这样说话,别的人听了只怕会以为你对我用了真心,还用心颇深。”
商玦也跟着温温一笑,“看来你不希望我对你用真心。”
这话是肯定句,朝夕扬了扬下颌面上并未有多余的表情,“适逢乱世,哪里有那么多的真心,你我生在王室半生流离,就更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你我之间,只需遵循信守诺言这一条就够了,真心这种东西,对你我而言都太过奢侈。”
商玦浅吸口气走到了朝夕身侧,“这就是《帝策》教给你的?”
朝夕转过目光来,“不关《帝策》的事,这是我从小就知道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