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笑,璀璨不能直视,浴后的肌肤更是熠熠生光。方绍朴登时结巴起来:“殿、殿下要是能好、好、好好地坐卧休息,十、十多天也能长好,但、但三个月、月内不、不能用力,会裂!”
赵栩这几天早就习惯了他时不时要口吃一番,收了笑问:“你去苏相府上看过苏娘子的箭伤。她那个几时能好?”
方绍朴想了想:“好不了。”
看到赵栩的眼神,方绍朴定了定神,收拾起器具纱布来:“殿下您这是普通弓箭,射在手臂上,入肉三分。她是被三停箭射穿,三停箭!射穿!”他比了个长度,点了点关节处:“射穿这么长,位置也不好,右肩筋脉尽毁。幸亏失血还不算多,不然救不了。现在保住命,但右手臂是肯定没法用了,如果好好将养,一年半载后或许能自行举箸。”
赵栩皱起眉头来。三停箭的杀伤力之大,他当然知道,却没想到苏昕伤得这么严重。他不知道苏昕是为了陈太初而中箭的,不免又深深自责起来。自己一己私念结了桃源社,却惹出了这许多事。那夜,他开导阿妧的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道理他都懂,前路他也会走,可终究还是心难安。
方绍朴他对苏昕倒是印象很深刻,就算用了他特制的麻沸散,拔那样的箭头也是很恐怖的事。十四五岁的女孩儿,背上的蝴蝶骨颤得比蝴蝶翅膀还厉害,却咬着软木只闷哼了几声,也不哭。他背起药箱:“可怜的小娘子哦,快要说亲了吧,现在——唉!”
赵栩一怔,更是愧疚,挥挥手:“等青州回去京城,你再定期去帮她看诊吧,诊金我来付。”
方绍朴愣了一愣,出门去了。苏家、陈衙内、燕王殿下。他这是会收到三份诊金的意思吗?除了陈衙内,难道燕王殿下也对苏家娘子有意思?不过他说完苏娘子的病情后,好像陈衙内看起来更加难过一些。患难见真情,苏娘子这伤,也未必就只是坏事。
***
太尉府里,暗夜无灯。陈太初枯坐在罗汉榻上,手中捏着从苏昕肩上拔出的半段三停箭箭身。他也不知道为何要带这箭回来。
那天,军中医官无人敢给一个弱质女孩儿拔除那么深的三停箭,只敢先行止血。还是官家特地派了宫中的赛华佗方医官来给苏昕拔箭。他和苏昉守在外间,却没有听到苏昕一声哭喊,只有几声闷哼。倒是苏昕娘亲哭得厉害。
他没有中过三停箭,却也被箭射穿过。这攻城拔寨的利弩,就此毁了苏昕的整条右手臂。
到他和苏昉进去探视的时候,麻沸散的药性还没过,苏昕竟然还睁着眼,还能说话。
她说:“娘,这次多亏了太初哥救了我。你们放心,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娘哭着谢他。他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苏昉拉着他出去后,淡淡地说:“阿昕的意思,她的伤,和你无关,你不用管她。”
那天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看清楚苏昕的容貌。她撑着,就是为了说那句话吧,说话时是想要笑上一笑吧,但是太疼了,面容会有些扭曲。他拔过箭,就算有麻沸散,还是会疼。里面,很疼很疼。
原来苏昕长得和苏昉真的很相似,有些清冷,骨子里也一样清高决绝。
和他无关?怎么会无关呢?
他在檐下看到那盆还没倾倒的血水,这断箭在里面闪着阴冷的乌光,神使鬼差,他伸手取了出来。
屋内忽然亮了起来。魏氏点了灯,慢慢走到儿子身边。
“你爹爹让人从巩义送了信回来。”魏氏将两张草帖子轻轻放到案上,拍了拍陈太初的肩头:“你想怎么做,我们都答应。”
一张是孟家送来的草帖子。另一张,是她合好八字后,准备要回给孟家的细帖子,上头已经列清了聘礼。原本等收到孟府的细帖子,就要约定两个孩子见面插钗了。孟府说明年行了定聘礼,先将婚书送到开封府,这亲事就算定下了。待三年后再请期行礼。她还高兴得很,想着三年里无论如何元初都得娶妻了,陈家真是好事连连。
陈太初默默拿起两张帖子。他打开孟家的草帖子。孟妧的生辰八字,三代名讳,官职。孟彦弼没说错,两家是开始议亲了。
他和阿妧,在议亲了啊。
六郎又一次救到阿妧了,六郎很好。阿妧平安就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