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是任何一人伤了,或者死了,都将是于整个皇廷并大康不可估量的损失。
“杜涉,你从宫外调拨进来了多少人?”站在太液池畔,裴嘉宪极目远眺。
很好,这些日子因为皇帝病重,后宫被管的特别严格,所以,以太极殿后面的金銮殿为界,后方所有的宫殿,全都宫门紧闭,严令后妃,宫人们随意走动,这样来说,万一萧蛮真的命手下们动乱起来,至少不会太惨重。
杜涉道:“微臣已经传令到咸阳大营,调了五万精兵,当不出两个时辰,就能交整座宫城团团围住。”
旋即他又道:“可是皇上,宫里的契丹人了,难道他们是鬼吗,应该说,便宫城再大,也不过这样大的地方,难道他们都会循地之术,我怎么就找不到他们呢?”
不止杜涉,所有的带刀侍卫们,在这暑天夜里重兵灰甲,额头上全都在往外崩着冷汗珠子。
神出鬼没的敌人,分明不下千人,可是他们到底不知道那些敌人它究竟在何处,又随时准备着,给他们什么样的迎头痛击。
裴嘉宪提着把佩刀,忽而后退两步,指着碧波无际,浩瀚缥缈的太液湖面。
夜来,湖上风凛凛,月光下,静阑的湖面上暗波涌动,就能看出不一样的地方来了。
裴嘉宪看了许久,忽而伸手,遥指着蓬莱仙境说:“你们的眼睛怕是生在鼻子上吧,就在此刻,把人手全调到太液池来,再到御药房去,送它几十斤的砒/霜来,然后……”
此时夜幕四拢,光凭肉眼,很难找到人。
但是,侧眼望过去,湖面靠近蓬莱仙境的地方,水流动的极不自然,而且,间歇性的,界碑之处,总会动不动就仿如牛反刍一般,反出一股子的浊水来,再又漩进去一股子清水。
那地方,裴嘉宪记得小时候自己和裴靖一起悄悄的潜水下去过,就在蓬莱仙境的下面,有一处非常大的地库,但那地库有个不好处,就是叫皇帝整个儿的将前脸给拆了,所以,如今那地库有一半是浸在水中的。
顿了顿,他又道 “派几个水性好的侍卫到那暗流之处,看到了否,水浊的时候不可以,水清的时候,给孤把□□下进去。”
若他猜的不错,萧蛮带来的人,此时当就潜在那一半入水,一半在外的大殿中,等着萧蛮的号令,然后从水中杀出来,杀侍卫们个措手不及。
这时候一包□□灌下去,他们总得要呛几口水,届时不必流血,就能死伤大半。
“皇上,您这是要去何处?”杜涉回头,见裴嘉宪欲走,于是问道。
裴嘉宪攥了攥手中的长剑,未语。早在他杀陶九娘的那一日,就在等着这一日,萧蛮对于陶九娘有多少的执念,对他有多少的恨,罗九宁就是他渲泄仇恨的途径,而他,也终得面对这一日。
他道:“南宫。”
香香树,仰望着那一轮明月,他忽而明白了,并不是什么香香树,而是香樟树。
而这宫中唯一植着香樟树的,只有南宫。
为何呢,因为皇后当年生了六公主,皇帝爱之宠之,又听闻民间人家若是有了女儿,必植香樟,待到女儿成年之后,砍之为材,以备嫁妆之箱,遂特地,从叙州移来两株香樟中的极品乌樟,就植在南宫之中。
壮壮说娘在植有香樟的地方,那就必定,是在南宫之中。
而南宫之中,住着的是废后,一直以来,皇帝虽说厌恶废后,但因为太后的力保,并没有将其从中驱出,反而是封了南宫之门,下令,不准任何人靠近。
王八蛋的萧蛮,可以说是替自己找了个匿身的好地方。
因为南宫之中有条水路,下潜之后,可以一直到达蓬莱仙境,这条水路虽说裴嘉宪因为气息不够不曾游过,但是,他从裴靖的嘴里听说过,有这样一条水路。
这就对了,萧蛮给他设的杀局,就在南宫之中。
……
且说这厢,南宫,虽说丽妃一直以来,都盼望着能住进南宫去。
但住在南宫里的皇后郑氏,可是仿佛度日如年一般的苦寂。
直到有了萧蛮之后,她每天迫不及待的,就是等着萧蛮给自己带来好消息。
比如说,不肯保她的太后病重了,废了她的后位,将佟郑两家,上下几百口人全部打入万劫不复的皇帝也生病了,而且还沉病不起了。
废后听了,那叫一个高兴。
萧蛮的人,是从去年过年的时候开始,渐渐入宫的。
尤其是元宵节当日,长安各处街坊遍开,处处皆是人的时候,顺着水路一个一个的,渡入宫来,其实人并不多,一开始只是几十个,剩下的将近四百多人,是后面慢慢渡进来,然后便藏身在蓬莱仙境中的。
虽说皇后被废,到底她曾经是这座宫城的统御者,而皇帝废后之后,未再立新后,后宫中的庶务,则由几位贵妃轮流打理,而贵妃们无宠,又全叫皇后祸害的膝下空悬,寂寞宫花红,一天苦的什么一样,又岂会认真打理宫务?
所以,后宫之中,也就太后的北宫还有点儿样子,剩下的地方,全都是能怎么糊弄就怎么糊弄,压根儿就没人管的。
也是这么着,那些契丹人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窜进来。
而废后了,借着对宫规的熟悉,也借着自己曾经暗地里拉拢的那些人心,从这南宫这中递条子,为那些契丹人广开方便之门。
要说契丹人能潜伏在皇宫里神不知鬼不觉的这么久,跟皇帝的失察和对裴嘉宪的防备,以及对于废后的纵容,是分不开的。
直到萧蛮当着罗九宁的面换上宦官服,罗九宁才倒抽了一口冷气,却原来,他将那宦官帽一戴,再稍微将领敷衍的白一点,稍稍画上几道皱纹,竟就易容成了废后宫中那位太监大总管,常胜。
这王八蛋,难怪人人找他不到,却原来,他早给自己备好了新的身份。
“靖儿,靖儿!”废后疾步匆匆的跑了过来,但就在看到罗九宁的那一刻,忽而就是一怔,接着便哈哈大笑了起来:“竟是你,罗九宁,真好啊,萧蛮诚不负我,果真就把你给抓来了。”
不过,穿着男装的罗九宁看起来并没有废后想象中的害怕和栖惶,笑着屈膝一个万福,她竟是个一点也不怕的样子。
“萧蛮,你难道没告诉她,裴嘉宪眼看就要登基为帝了,而他绝对绝对,不会回来救她?想想我的靖儿吧,他为了你,连命都能拼上,你却为了老四那么个冷情冷肺的男人,弃他于不顾,有今日,是你活该。”
真是天造地设的好同盟,她如今只想要罗九宁痛苦,而萧蛮呢,萧蛮想要折磨的裴嘉宪生不如死,或者他们没有颠覆江山的能力,但他们以一已之力,誓要毁灭了罗九宁,也毁灭了裴嘉宪。
“母后这儿,就没有什么可吃的东西吗?”身着男装的罗九宁,仍还是个少女的样子,笑起来依稀还是往昔的佻皮样儿。
“我饿了,要吃东西。”她说。